藝世|三顧(02)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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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珀--或者說魄,離開紋世時什麼都沒帶。

  他怕我寂寞,把和我默契最好的珀姬、年幼的迫君也留在我身邊。那陣子我很不習慣,珀姬端來了我最喜歡的奶香仙草,小迫趴在我腿上睡著,表情純真無邪。

  我內心一陣空蕩。

  魄具備雛使的本能之一,靈魂綻裂。就像我綻裂出白歲和白星等人一樣,他把象徵最初的珀姬和迫君留在我身邊,自己前往藝世。

  想到他接下來要獨自面對什麼,我突然一陣慌亂。

  陌生的環境、鏡神的災禍……他甚至還無法妥善運用雛使的力量,萬一世界否定他、反噬他該怎麼辦?這些我完全沒有考慮到。

  我是白癡嗎我?為了滿足一己私慾,擅自為他人做主,干預他的人生……

  「我得去找他才行。」

  珀姬靜靜看著我,她的長髮是近乎深夜櫻花的粉紫色,和魄的煙紫色顯出了區別。她的紫眸倒映出我的模樣--他們是同一個人,卻又如此不同。

  「明明我才是陪在妳身邊最久的,他卻一下子佔據了妳的心呢。」她眨了眨眼,語氣頑皮,「我和他差別這麼大嗎?」

  我想起魄一個人隻身離去的背影,姿態是那樣的毅然決然。

  甚至連一句要求、討價還價都沒有。

  我靠著珀姬的額頭,眼睛一陣乾澀。

  「……對不起。」

  珀姬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撫道:「好了,我們沒事的,妳趕快去吧,迫君這我會看著,至於仙草……我就替妳吃掉囉。」

  我擁抱珀姬,收拾幾樣隨身物品,便趕往落步車站,搭車前往藝世,在夜色中走得倉促。

  我抵達藝世時,正值涼爽秋末的12月初。

  我原先替魄初步安排在綠之丘學園高中二年級,走在校園裡,感到熟悉又懷念,畢竟白薄也被我安排來這裡念書,後來好像還和年輕的校長走到一塊了。

  校長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兼管理者,以鴉世和紋世來說,是近似紅炎、青城、Mana和喚雨的存在,很少人知道他的本名,通常以校長稱呼之,外觀年齡約在30歲上下,待人親切和藹,卻高深莫測。

  不知道魄在這裡,過得如何?

  紋世和藝世時間流動的速率不太一樣,換算起來,魄到這已經過了幾個月,加入了美術社,兼任學生會秘書,看起來鏡災尚未開始,世界也尚未給予雛使考驗。

  也許還在適應環境,過著普通學生的生活……我還來得及,陪他走上一段路。

  校長知道我的來意,替我安排了一個假身分--父母雙亡的轉學生,黑雛月。在我入班前,他邀我進校長室喝了杯茶,交給我一本日記和銀鑰匙。

  「但凡轉學生都要寫日記。」校長十指交錯,「我不一定會看,但保險起見,請妳務必留好。」

  我知道,那是因為貳捌守則的關係--但凡是非屬該世界的行者(穿越者),在二十八天後就會漸漸失去記憶、喪失自我,被世界同化。

  「就我所知,雛使應該不會受到這個守則的影響?」

  「誰知道呢,妳是第一個造訪敝世的外界雛使,史無前例,還是慎重點好。」

  隔天,我在朝會上被班導介紹給了新班級,座位間我看見紫髮少年百般無聊地在紙上塗鴉,對我毫不感興趣。下課時間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我是黑雛月,請多指教。」

  魄抬起頭,紫眸透著冷淡和疏離。

  「哦,妳好。」

  我愣住,伸出的那隻手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他失去記憶嗎?貳捌守則的效應?為什麼?雛使不是應當可以遊走在世界之間?還是說……藝世,不接受我的安排,不接受他的存在?

  魄闔上桌面的素描本,慢條斯理地把文具收進筆袋,他把紫髮撩到耳後,露出了我送的三枚白鐵髮夾,他的表情和緩了些,輕拍我的手腕讓我坐下。

  「妳怎麼跑來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我……擔心你啊。」

  周圍的同學對我投以好奇目光,我和他這兩個一前一後的轉學生,怎麼就湊到了一塊?

  「已經過了幾個月,而妳現在才找過來?」魄托著頰,意有所指,笑容滲入冷意。

  我不意外他會生我的氣,緩緩解釋道:「我先前和這裡的管理者談過了,他會負責安排你的起居,你在這裡會有人照看你的。」

  「校長啊,是啊,他幫了我不少忙,我現在是軍閥世家百琥家的養子。」

  「對不起,之前我太心急了,只想著要趕快讓你自立門戶。」我吞吞吐吐地道歉,「接下來的事,我都會陪你一起面對。」

  「面對?」魄的眼神譏俏,「把珀姬和迫君留給妳之後,妳知道我剩下了什麼嗎?」

  --把最美好的瞬間封存下來,自己面對現實往前走,我是過來人,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我就是意會到這個舉動被後的含意,和我有多麼相似,才趕過來的。

  魄繼續自問自答,「我只剩下最真實的自己。」

  我試著碰觸他的手,他卻避開了,我垂眼:「你在我面前,不用躲藏也不用掩飾的,畢竟……我們相伴了這麼久。」

  我們是彼此的鏡--我懷著這樣的祈願,從筆中提出了他的靈魂,不需要多餘的隱瞞或面具,我們能夠坦然面對彼此。

  魄露出微笑,「是啊,我們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我了解妳的習慣和喜好,妳則深知我的願望和心情。但這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魄的語氣讓我很不安,我追問道:「我……錯過了什麼嗎?」

  「幾天前,我親手撕毀了一個人。」魄揚起微笑。

  「撕毀?什麼意思?」

  「回去吧,別再過來了,不然妳也會被我撕毀的。」

  上課鐘響,我被趕回座位,而他一下課便不見蹤影,我想追問下文也找不到人。在尚未解除鏡神體制、雛使也還沒受到認可的藝世,我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能啟動翎筆。

  若不是借助管理者的力量,我根本和普通人無異。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只好再厚著臉皮去拜訪校長,讓他破例給我個方便。

  是夜。

  我拐個彎潛入男舍,低調地來到魄的寢室門口。綠之丘的宿舍是近年新建的建築,以白色為主體,隔音良好,公共設施、寢具家具都是新訂的,散發著好聞的木頭香,幾乎和外面的公寓沒有兩樣。

  我鼓起勇氣敲門。

  魄來應門時,紫髮散落在肩上,神情寡淡--我竟然覺得現在的他有些陌生。明明是和我如影隨行、日夜共處了半年多的秘書,怎麼會生疏至此?

  「妳不該來這裡的。」

  魄凝視我幾秒,退後幾步讓出一人可通過的距離,「進來說吧。」

  以前和珀就經常同床共枕--雖然是我纏著他要說睡前故事--我仗著對魄的熟悉,不疑有他地進入房間。

  魄把我按倒在床上,紫髮落順勢在我的頰側,遮蔽了我的視野,我一時之間忘了呼吸。他俯身吻住我,壓住我的四肢,讓我動彈不得。

  彼此的氣息交織在一起,他身上是我熟悉的櫻花氣息。

  我的腦海閃過笑中帶淚的珀姬,奮力掙扎,不慎咬傷了他,嚐到一絲血腥味。

  「這就是妳不知道的百琥魄。」魄撫著被我咬出傷口的唇,「怕了嗎?」

  我腦內一片混亂,語氣麻木,「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放開我!」

  「我聽從妳的願望,來到這個世界……我本以為可以陪在妳身邊直到最後,我卻只能選擇離開妳。」魄笑出聲,有些悲涼,「妳沒想過,萬一藝世不要我呢?」

  被世界拒絕的雛使,我從沒聽說過。

  畢竟我是紋零的共構者,是紋字雛型的造夢者,我的安排……理當不容世界置喙。

  「妳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妳的掌握之中嗎?」

  我愣了愣,「難道不是嗎?」

  魄一顆顆解開我的扣子,動作輕緩,明明在笑,卻帶著決絕。

  「我來告訴妳,妳錯得有多離譜。」

  

  109.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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