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世|花冠(02)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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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樺 #楚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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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樺去年說,今年的畢業典禮會回來看學弟妹。

  楚貫看著手機上疾管家的訊息,臺灣的疫情已經減緩,而國外的確診人數卻不斷攀升。藍樺人在北歐念書,雖說疫情與他國較之相對不嚴重,但也不容小覷。

  他今年怕是回不來了。

  楚貫今天剛好來系辦打工,拿著馬克杯剛走出系辦,便撞到一名男學生。對方反應極快,接住了他的馬克杯。他身穿黑色T恤,上面印有體育系三個大字,身材短小精實,膚色呈小麥色,笑容清澈。

  「我來找望姐,她在嗎?」

  「今天畢業典禮,她今天在樓下演講廳喔,我是值班工讀生,需要幫你留言嗎?」

  「對喔,她今天肯定忙翻了。啊,那……作為剛剛撞到你的賠禮,我請你吃冰吧。」

  「?」

  就這樣,楚貫被塞了一袋埔里的雞蛋冰。對方表示他也是系辦的打工仔,奉主管指示送冰下來給尹望,說這是昨天他們主管去埔里出差時,熱情的合作對象所贈送,因為太多了吃不完,分送給各個單位。

  楚貫抱著這箱雞蛋冰不知道該放哪,只好先斬後奏,塞進系辦茶水間的冰箱冷凍庫。反正尹望還蠻愛吃的,應該不會生氣吧。他自己也抽了一根,裝完水邊刁著雞蛋冰,邊走回辦公室。

  今天是畢業典禮,系辦其實沒什麼事,他就是接接電話幫忙留言而已,閒暇時間還可以念點書上上網。

  鈴鈴--

  楚貫一邊吃冰一邊接起電話。

  「喂?」

  對方是一名搞錯畢業典禮會場的家長,因為人潮太多訊號不好,手機聯繫不上女兒,楚貫正要告訴他路線,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他抬頭一看--那張臉有點眼熟,白皙皮膚、精緻五官、銀框眼鏡,像極了這一年來每週幫他視訊家教的藍樺。

  啪搭,他手上的冰棒砸在桌上。

  楚貫愣了一下,嚇得連忙狂抽衛生紙把冰棒包起來,對話也中斷了,家長對此感到不耐,連番問話卻得不到回應,楚貫一陣手忙腳亂,藍樺伸出長臂,幫他接走電話。

  「您好,是的,抱歉讓您等待許久,敝系今年的畢業生正冠會場,在一樓……」藍樺一把好聽的低沉嗓音語帶善意,令人如沐春風,井井有條地報出會場地址和便捷清晰的路線,並恭賀家長及其千金前程似錦、鵬程萬里,堪稱客服電話的典範。

  對方掛斷電話後,藍樺一雙灰眼笑得彎起,帶著惡作劇成功的愉快和些微歉然,「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他今天要被嚇幾次啊!

  楚貫目不轉睛地看著藍樺,抿起了唇。

  「你要吃冰嗎?」

  相隔一年,這是楚貫見到藍樺的第一句話。而藍樺視線往下,落在楚貫手心中那團衛生紙糊在一起的可憐雞蛋冰。

  「不是這枝。」楚貫冷靜地解釋。

  ※

  楚貫洗淨手,從冰箱提了兩根雞蛋冰出來,反正沒有點收數量,少了幾枝尹望也不會在意。

  兩人站在系辦窗前,靠著窗臺眺望操場--今年因為疫情關係,取消了例行性的校園巡禮,空蕩的操場上,只有三兩畢業生在拋學士帽拍照。

  臺灣的夏天,一如既往地熾熱。蟬聲噪鳴,引人心思乘著風飛向遠方。

  藍樺望向他,「……你有什麼感想?」

  「什麼?」楚貫回過神,掃視著他,「喔嗯,你換眼鏡了,也變瘦了……」

  藍樺穿著黑色直紋襯衫,袖子捲到肘間,連咬著冰棒都是這麼一絲不苟,比起去年剛畢業的青澀模樣,多了一絲乃父風範--這是楚貫的感想。

  藍樺忍俊不住,「我是問你對這個系的感想。」

  「好難,我念到要爆炸了。每一科都是低空飛過。」楚貫老實坦承,一臉苦澀,「對了,你要回來怎麼沒先跟我說啊?」

  「檢疫流程有點繁瑣,家裡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怕臨時有變故,就沒和你提了。」藍樺平淡地問:「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聽藍樺學著網路上的梗,楚貫拍了他一掌,笑出聲。

  一望無際的藍天,他倆終於在這所學校,立於同樣的高度,並肩仰望白雲。

  去年交換手機號碼後,兩個人只是偶爾傳訊閒聊,楚貫也當是幫藍樺解解思鄉之愁,而藍樺聽見他的第一志願後,便主動擔任他的家教。遠距教學有很多不方便之處,但幸好這兩人一個善教、一個勤學,竟也考出了不錯的成績。

  學測放榜後,楚貫順利成了藍樺小四屆的學弟。

  考上大學的過程,楚貫只能用苦不堪言四個字來形容。要不是有藍樺的諮詢和視訊家教,他真的挺不過來,為了專心應考,過程幾乎花光了他在花店打工積攢的存款。考完試後,楚貫又回去花店打工了;當年寄放在他這的畢業生小熊,也一直擺在書桌上。

  楚貫從口袋掏出那隻小熊,沒有半點污損,保存狀態良好,就是緞帶似乎有些磨損、掉了又重新綁上的皺痕。而一年前藍樺編織的花冠,楚貫向老闆請教如何製成乾燥花,別在小熊的頭上,樸素雅致。

  藍樺笑了笑,把玩小熊,「你都隨身攜帶這隻熊的嗎?」

  楚貫一陣默然,「只有今天啦,因為有人去年說畢業典禮會回來看看母校啊。」

  一滴融化的冰水落在地板上,藍樺傾身吻了楚貫。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卻讓空氣熱度彷彿上升了兩度。

  藍樺輕抿唇,「你的冰,是百香果口味的?」

  「……」

  楚貫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你--」

  「回答呢?」藍樺垂眼,纖長的睫毛幾乎要碰到楚貫的肌膚,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在回國前,他倆的最後一通視訊電話,藍樺向楚貫告白,而楚貫說等他回來的那天再給他答案--分明是吃定他在這個艱難的疫情下,不可能說回來就回來。

  結果藍樺卻如期赴約了。

  他沒有主動提起,楚貫還以為他忘了這件事。

  楚貫憋了很久的氣,才吐出一句:「……『士必弘毅』,你聽過嗎?」

  「什麼?」

  楚貫的嘴抿成一直線,「今年的畢業標語,上半句。」

  沒頭沒尾的。

  藍樺忍住笑意,解說道:「嗯,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勉勵學子堅忍而且心志寬闊,出自《論語.泰伯》。」

  「你不是理組的嗎?怎麼連這個都倒背如流!」楚貫啞口無言。

  「我有個外國朋友,很喜歡這些古典文學,偶爾會幫他翻譯一下。」藍樺非常紳士地保持距離,沒有再逼近他,「下半句呢?」

  「『力行近仁』。」

  藍樺在腦海中飛快搜索,「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勉勵人要竭力實踐抱負,出自《禮記‧中庸》。歷年都是語教系的師長指導題字,今年也選得很好。」

  「力行近乎仁……下一句是知恥近乎勇。」楚貫的聲音有些顫抖,咬著冰棒,坦承心底的思緒,「我還是知道羞恥的,你跟我之間的差距,我覺得沒把握。至於你的告--問題,坦白講,我現在也回答不了。」

  楚貫知道自己其實打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對那名身穿合身西裝、面露謙和微笑的藍樺產生了嚮往,但兩人無論家世背景、學識素養,都差距甚大,他也因此無法直面心底的答案。

  他的回覆顯然在藍樺意料之中--現在回答不了,不代表以後也沒機會。

  藍樺不為所動地把最後一口冰吃掉,抽出手帕擦了擦唇角和指尖,「我這次回來,至少會待到年底,如果你需要時間,我等得起。」

  藍樺的短髮隨風飄揚,明明予人優等生的謙恭印象,在情感表達上卻意外直接。在國外留學的這一年,他的個性也受到了不小影響。

  楚貫把臉埋在手臂裡,「我才大一,還會認識很多人,而且還有社團活動,我們接觸的機會這麼少,說不定你還沒等膩,我就先找到喜歡的人了喔?」

  「我沒說過嗎?以前的社團老師問我要不要當顧問。」

  楚貫抬起頭,直起身子,瞪大眼睛。「你答應了嗎?」

  藍樺把竹籤丟進垃圾桶,「我回來其實是為了熟悉家業,沒什麼時間帶社團,所以還沒有回覆老師。」

  「噢……」楚貫一臉欲言又止。

  藍樺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他的頭像依然是一年前給小熊戴上的花冠。他打開一位聯絡人的對話紀錄,亮給楚貫看--那是楚貫的社團老師。

  【阿樺,你回國後,要不要來帶帶學弟妹啊?】

  楚貫露出被魚刺哽住的表情,「欸等等……」

  「對,就是你瞞著我偷偷加入的形象大使團喔。」

  藍樺笑容可掬,當著他的面一字一字地敲下回覆。

  【我很樂意。】

  藍樺之於楚貫,又多了一個身分--社團學長兼顧問老師。

  <END>

  109.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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