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熒|拾玉得花

#好感度8~9的甜餅,3.3間章後話,我流熒妹,可嗑可代

  遐思地的草坡上,流浪者舉起神之眼對準月亮。

  銀白色月光灑在剔透玻璃珠上,熠熠生輝,像是將星子揉碎灑入微風中,流轉著自在寫意的光芒。

  如同他現在的表情,雲淡風輕,卻又若有所思。

  神明對願望強烈之人投以注視,那就是神之眼的由來。他曾對神明不屑一顧,但在重獲新生後,卻反而得到了神明的注目。

  如此令人感到不悅。

  他握住神之眼,向前扔下懸崖。

  淺蒼色光芒,如同流星般墜落幽暗溪谷,濺起水花。

  願之,望之,捨之,棄之。

  他曾以為抹除自己的存在,就能讓一切回到起點,但他錯了。被改變的只有記憶,他沒能拯救任何死去的靈魂,連曾經存在於踏鞴砂的短暫幸福,桂木、丹羽、長正,月夜下的劍舞,也全部遭到遺忘。

  國崩、傾奇者、散兵化為虛無,再也不復存在於任何人的記憶之中。

  當一個人死亡之後,被世人遺忘之際,便會迎來第二次死亡。

  可笑的是,人偶之身的他卻求死不能。

  他天生就比別人容易孕育願望,因此不斷招來詛咒。他接納過去,承認罪業,徒勞無功和虛妄執念,都是構成他的一部份。

  成為流浪者後,為了結束流浪而產生的願望,卻得到了不同以往的結果。

  --他的願望首次得到了回應。

  神之眼成為此世的錨點,理清了一度混亂的自我核心,在提瓦特的星空上刻下了他的命之座。

  他的命運,再一次被神明干預。

  流浪者感覺到胸口一沉,那枚神之眼又回到金飾之上。

  這次竟如此迅速。

  哼,這倒有趣。

  不管他把神之眼扔了幾次,總會用各種方式回到他身邊。有時是摘下斗笠時掉下來,有時是在喝光的苦茶杯底見到那抹青藍,有時則是在旅行者塵歌壺的合成臺上,和她剛合成好的濃縮樹脂堆在一起。

  須彌樣式的風神之眼,看也知道是誰的。

  熒第一次以為是他不慎弄丟,久了便知道他是有意為之。

  「阿散!」少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又在我壺裡亂丟東西。」

  「呵,亂丟?它這可不是好好掛在我身上嗎?再說了,我想怎麼處置這東西,是我的自由。」少年摘下神之眼握在掌心,因為傾下的影子,風元素顯得暗沉許多,「扔不壞,燒不爛,斬不裂,這東西的韌性,我看還略勝妳一籌。」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

  旅行者在遐思地面向西側日落的水塘旁,種了幾株杯盞花,碩大的花瓣在夜空中散發如月亮般溫柔的光芒,照亮了流浪者的側臉。熒在他身旁坐下,裙擺散開來,碰觸到他的黛藍衣袖。

  流浪者的目光在兩人交疊的衣物上垂落一秒,笑道,「這麼晚怎麼還沒睡?還是說我在這裡,讓妳睡不著?」

  當初可是熒主動邀他來的。那時她說,須彌國土廣袤,荒郊野外不見得找得到旅店,與其露宿野外,不如進塵歌壺歇歇,不收錢的。

  然而流浪者聽聞熒交友廣泛,嘲諷地問道,與他這種人為伍,也不怕嚇壞她的朋友?

  沒有其他人。熒說道。她是有很多個洞天,但妙香林是專門留給他的。不管他想在這做什麼,都無人知曉,無人理會。

  只需安心休息。

  熒有時也會回來整理行囊,和他見了面就像房東和房客一樣客套。隨著碰面的次數多了,兩人也有了些默契。流浪者會用廚房裡快過期的食材,做幾份耐放的餐點在桌上;旅行者則是打聽到他的喜好後,在櫥櫃裡放了些清苦茶葉。

  也許是昨天的真味茶泡飯,藏在飯下的鰻魚給得很大方,熒不自覺就脫口而出了失眠的原因。

  「做了個惡夢。」

  散兵哦了一聲。

  「說來聽聽,我盡量不笑。」

  「你聽了要是還能笑,我也挺佩服的。」熒雙手抱膝,輕聲說道,「我夢見我替雷電五傳的後人尋仇,一劍捅進你胸口。」

  夢境真實無比,她一劍插進流浪者身體的觸感,醒來後仍殘留在掌心。

  --高興了?就這點力氣?

  夢中的流浪者冷笑一聲,握住腐殖之劍的劍身,無視銳利劍峰劃開他的掌心和腹部肌肉,人偶之身流不出半滴血,只有一道鮮紅的口子。

  他貌似感受不到疼痛,往前走了幾步。熒見狀不禁後退幾步,但流浪者卻扣住她的肩膀,逼她直視自己。

  他不閃不躲,甚至主動露出自己最脆弱的部位。

  --接下來是哪?無論是心臟或肝臟,位置我都熟悉得很,要幫妳指出來嗎?只可惜,我是人偶,裡面什麼也沒有,怕是要讓妳失望了。

  少年的聲音狂狷,又滲著一絲溫柔,讓人頭皮發麻。

  後半段的畫面七零八落,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內容。

  熒訴說完夢境內容,流浪者轉頭直視她,帽簷下的星空色眸光澄澈通透,甚至帶著愉快笑意。

  「妳要想這麼做,我沒意見,當作支付房租也行。」

  熒嘆道,「我說過了,不收費。」

  流浪者每天早上擺在食盒裡保溫的真味茶泡飯,對熒來說就足夠抵房租了。

  「要捅你也輪不到我來,比起這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要追究的事情太多太多,熒一時之間也難以改變對流浪者的看法。孰惡孰善,他並非是能夠用傳統二分法來定義的存在。

  維持現狀,總會慢慢找到答案的。

  至少他目前對納西妲來說,仍有用處。

  監督他、維持他的穩定,也是為納西妲分憂。

  流浪者讀出了熒的意思,垂眼一笑。

  「如果有件事,這個世界上只有妳記得,那他還算存在嗎?」

  「當然。」熒不假思索答道,不自覺地想起了大慈樹王,她瞄向少年平淡的眉眼,「璃月的岩神跟我說過,我是為銘記而來。世界樹對我不起作用,你的事也好,被掩埋的真相也好,我會記住這一切的。」

  「真讓人感動啊。」散兵呵了一聲,「對自己這麼有自信?」

  「那當然了,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熒笑道。

  即使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熒時常回想起流浪者擋在七葉寂照秘密主面前的背影,握住神之眼的剎那,他擺脫了大地桎梏,凝聚氣流力量,騰升於空。她認識不少使用風元素的人,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挾帶颶風般毀天滅地的氣勢,與過去的自我戰鬥。

  後來熒問了他,為何替她擋下那一記攻擊。

  

  --妳以為我是想救妳嗎?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背叛我,即使是我自己也一樣。絕不。

  

  如此極端的人啊。

  如果溫迪見了他,不知道會說什麼?

  時而囂張狂狷,時而冷淡自嘲,明明對人間有諸多留戀,卻要擺出極高姿態評斷一切。少年曾登上神壇,又墮於凡間,極大的起伏落差應將理智擊潰,但他卻承納了下來,直面所有紛爭和指責。

  風會染上各種元素,擴散出不同反應。流浪者的未來,也同樣具有不可測量的變化性。

  少年問道,「那麼,大名鼎鼎的旅行者,就因為區區惡夢睡不著了?」

  「想來確認一下你是不是還活著,便看到你亂丟神之眼了。」熒頓了頓,「你就這麼討厭神之眼?我看你有時又挺珍視的。」

  因為曾經被遺棄,所以才要築起心防,先捨棄對方,少相信別人一點,就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患得患失--熒想起了這個成語。

  「沒有心的人偶,生與死,有何差別?」

  「但你掛在胸前那個位置,分明就是心啊。」

  神之眼擺在少年的胸口,隨著他模仿人類的呼吸起伏。正因人類有心,才會擁有諸多願望,這也是與牲畜之間的差異所在。

  流浪者聽了她的話語,彷彿被點破心事,眉眼多了一絲不快。

  「真是多嘴,還是睡不著,需要我上床哄妳嗎?」

  熒愣了愣,「你還會哄人睡覺?」

  「開玩笑的,妳當真了?想讓我哄妳睡覺,等下輩子吧。」

  熒聞言,動手摘下他的斗笠,朝額頭狠狠用力一彈,啪地一聲極為響亮。流浪者來不及反應,少女便又將斗笠扣上,只留下滿懷的淺淡花香。

  「下次再讓我逮到你亂丟神之眼,我就再彈一下。晚安啦,阿散。」

  熒踏著木棧板返回屋內,心情顯然比來時要好了很多。

  也許是因為妙香林的星空格外燦爛,也或許是因為流浪者今天話特別多。又或許是因為,彈流浪者額頭時,他臉上那罕有的毫無防備的神情,讓他看起來比平日要容易親近許多。

  不是愚人眾執行官,也不是容納神之心的人偶。

  只是一名亂丟東西要被懲罰的少年。

  流浪者摀著自己發紅的額頭,愣了半晌,胸腔輕顫,發出被羽毛搔弄般的清澈笑聲。明明是被人冒犯,他卻許久沒這麼笑過了。

  夜燈輕晃,花香入懷。少年人偶不需要睡眠,他望著倒映出星空的水塘,一手捧著神之心,垂眼輕輕給予了無人聽見的祝福。

  「嗯,晚安。」

  願妳好夢。

  

11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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