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世|北風.雨.太陽Ⅰ蓼人(02)

縷人消失的那天起,蓼人就在縷人親立的委託書下成為蓼莪居的代理房東。其他房客也不是太過在乎這樣的改變,反正蓼人也是熟悉的人,就當房東出遠門旅行去了。

蓼人的生活,除了平常回家少了個人能夠閒聊以外,大體上也沒有太大變化。說不寂寞是假的,畢竟剛搬來這一帶時,便是縷人對他照顧有加。回顧大一生涯的回憶,除去學校課業與社團活動,在蓼莪居的種種小事也佔去一大部份。

失去至親後,蓼人年僅十二便學得早熟獨立,沒有對於和人互動產生排斥,但也不主動接近任何人。凡事點到為止,即使是幫忙也不會太過深入對方的私人領域;無論對誰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比起出去遊玩,更寧願到托兒所和安養院照顧需要陪伴的人。每當他們對自己露出笑容,內心便感到一片踏實。

——沒想到,這樣的自己也會如此想念一個人。和對在同個場所打工的小馬尾學妹所抱持的好感不同,對於縷人的憧憬是出於近似親情般的淡暖陪伴,介於姐姐和母親之間的情感。

縷人離開一個禮拜,蓼莪居靜了許多。平常縷人總會待在一樓照顧花草,現下這些職責全落在他身上。自知不擅長應付植物的他更是戰戰兢兢,格外注意著每一盆花卉的狀況,稍有狀況便立刻找琊諾等人來救火。否則,要是縷人回來發現迎接她的是一片殘花枯草,恐怕就算將他活埋一百次也無法彌補。

算了算,縷人口中說的那三個孩子也該到了。她只說他們會自行找上門來,既然是孩子,在沒有成人陪同的情況下,真的沒問題嗎?縱然紋島也存在著外表跟年齡不見得成正比的特殊民族,但那畢竟還是少數。

事實證明,他的預測錯了。

寒流來襲,即便穿著羽絨外套也仍然感覺寒風刺骨。下課後蓼人沒有多作逗留,立刻回到蓼莪居,看見三道的人影,從身高、五官和穿著看來早已經脫離可以被稱為「孩子」的青嫩了。這三人哪裡像是孩子了?

一金一灰一藍色彩鮮明就像去年初來乍到蓼莪居時,縷人請他挑的盆栽外表所繪製的圖案一樣。眼皮一跳一跳,是不是暗示著什麼?

三個人一看見他,便一同走了上來。

「你就是蓼人吧?」

嗓音聽來清爽俊朗,身形最高的那位卸下帽兜,露出一頭耀眼金髮,神采飛揚、氣質出眾。一旁的灰袍人士也依樣露出臉來,相較下輕浮許多,笑嘻嘻地眨著銀眸直瞅得蓼人渾身不自在。

「聽縷姐的描述,我還以為會是個女生呢,不過沒關係。」

「是啊。」金髮男性撫著凌亂的髮稍,「反正性別對我們來說無所謂。」

「請問你們是?」

令蓼人感到異樣的是,眼前這幾人隱然透著一股摸不透的滄桑感,彷彿早已經歷過上百次的春去冬來。這是在其他同學身上斷然不會有的違和感。

「你好、我是北風。」黑髮銀眸的北風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我可以脫你的衣服嗎?」

「慢……」他沒聽錯吧?

「別理會那個無禮之徒,初次見面,喊我太陽就可以了。」太陽也露出溫暖淺笑,「恕我冒昧——能否讓我見見你迷人的光裸背脊?」

「不、慢著,你們……」

背脊傳來涼意,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第三名藍袍者,不知何時來到背後,一把掀起蓼人的衣服,越過蓼人驚恐的視線,對太陽和北風搖頭。

「小雨,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淡得彷若冷雨、不著痕跡沁入心底的輕嗓開口回應,「沒有。」

「怎麼會沒有?」

北風疑惑地看向太陽,後者同樣一臉費解地回望。

「幹!你們聽不懂人話嗎?」

蓼人直接爆粗口,把衣服拉下,推開陰雨並立刻雙手環胸保護自己,一邊往後退著與這三個來歷不明的危險人物保持距離,深怕再次被突襲。

「怎麼會沒有?」北風歪頭看著強烈反彈的蓼人,「或許是她設了時限?」

「她使用了紋符吧,否則不可能從外觀上看不出來。既然是紋符……那麼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太陽若有所思地看向蓼人,淺淺一笑,「要是可以再看一次就好了。」

「過來一下可以嗎?」北風率直開口,但蓼人紋風不動地站在原地,「嘛,你不想過來的話,我過去也是可以。」語罷便要直接走過去。

「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想看看你的背。」太陽也溫和解釋。

「幹,你們要我過去就過去?那我請你們脫衣服你們脫不脫?把人當什麼啊?你們這些變態給我離遠一點。小心我報警。」

蓼人一邊和他們兜圈子,一邊接近蓼莪居的大門。打算一逮到機會就往裡面奔。

太陽嘖嘖搖頭,「阿風,你看看你,又被人罵變態了。」

北風聳肩一笑,「變態嗎?還真懷念。不愧是縷姐委託的對象。」

「……你們嚇著他了。」陰雨淡然。

北風恍然大悟,「說的也是,這裡畢竟是大街上,還是進去再談吧。」

「你覺得現在這個狀況,他會讓我們進去嗎?」陰雨回問。

太陽倏地開口,「縷姐沒跟你說過我們要來?」

蓼人遲疑了下,「她……是有說三個『孩子』會來這裡找我,但可沒說是像你們這樣的三個變態。」蓼人在「孩子」二字上加重語氣,僵硬地回答道。

「孩子?」太陽輕笑出聲,「在她眼中依然把我們當孩子看待啊。」

「你們剛才那些舉動實在很難教人把你們當成人對待。」蓼人冷冷吐嘈。

太陽聽著頷首,「方才是我們失禮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你見諒。畢竟我們只是『孩子』嘛。」他的眼神往下瞟了瞟,「還是我該稱呼你一聲,蓼人學長才對?」

他手上拿著的是蓼人的學生證。

「什、什麼時候掉的?」

蓼人驚呼,想要伸手去拿學生證,卻也顧忌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突襲。彼此都是男性,看個背無傷大雅,但他對於白白被人利用相當反感。反正縷人也說了,是要他安頓且拖延他們去找她的時間。不給他們看也是合情合理。

「在外面站的也有些累了,想進去歇會,蓼人學長不會介意吧?」

被一個年紀顯然不比自己還小的人喊學長,這滋味奇怪的很。蓼人沒得拒絕,萬一真的去報警請警察將他們以性騷擾為由帶走,豈不愧對了縷人臨走前對自己的囑託;既然受人之託,就沒有反悔的理由。

面對這樣棘手的狀況,蓼人只能繃著臉將他們領進一樓交誼廳,室內牆上掛有液晶電視,一組褐色真皮沙發,上頭散亂著其他女房客多餘的抱枕;成排的書櫃倚牆而立,如果想要安靜閱讀,縷人也提供了不少經典名著;至於隔間後面,冰箱瓦斯爐等廚房用具一應俱全。入住時必須遵守的規則之一,為了安全起見、房內一律不准開火。

「坐吧。」蓼人的臉色很難看。「我去幫你們泡茶。」

剛跨完年天氣又變冷不少。蓼人煮開熱水泡了黑糖薑母紅茶,清新香甜的茶香伴隨著微辣的薑母香氣沁入肺葉,讓他頓時感覺放鬆不少。客廳傳來了細微交談聲。

「吶,不覺得這個場面很熟悉嗎?來打賭吧。」

「你又來了。」

「既然縷姐給我們出了這道難題,不妨順著她的意下去玩嘛。太陽你說呢?」

「無妨。」

「打賭的內容一樣,那賭注呢?」

「先去找縷姐的權利如何?很有趣吧?」

「阿風。」陰雨蹙眉,「你這是要各自前往的意思?」

「有何不可?我們三個形影不離這麼久了,小別勝新婚嘛。」

太陽輕敲北風的頭,「什麼小別勝新婚,要去就一起去。我們約好了,不會將任何人丟下。」

北風眨也不眨地回望,銀眸中少了太陽所熟悉的光芒。後者心裡一痛,卻也沒有別開視線。

「但我已經不想跟你們周旋下去了。」

太陽默然。

北風笑得無辜,卻不難聽出話中的嘲諷,「如果和你們在一起,縷姐勢必只會看著大陽或小雨。一直以來她總是比較偏愛你們兩人,我說錯了嗎?」

太陽面無表情地輕甩了北風一巴掌,室內響起脆響,陰雨、北風跟偷聽的蓼人都獃住了。

「你錯了。她最疼愛的就是你。不許你再這樣議論她。」

北風楞了下,笑出聲,「好啊。那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他揉了揉臉,恢復平常輕浮又愛玩的神態,彷彿根本不在乎方才僵持的氣氛、以及太陽的那一耳光。

蓼人等氣氛稍微恢復後,以托盤端著四杯紅茶回到交誼廳,只見他們紛紛將外袍褪去,身上穿著和尋常人無異的服裝。

不知道為什麼,蓼人在一瞬間似乎看見了會有奇異紋路的民族風服飾……眨眼消除那股異樣感,心想大概是自己方才被嚇得不輕,才會有這樣的錯覺吧。他彎身將茶杯一一擺在三人面前。雖然這些人無禮得很,但冷靜過後,決定看在縷人的面子上暫且先忍著。

只是脫衣服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這麼說服自己。萬一日後有更加出軌的行為,到時就別怪他請警察過來了。

太陽嗅了嗅,「……是薑?」

蓼人點頭,「嗯,黑糖薑母紅茶,可以驅寒暖身。」

太陽捧起茶杯似乎有些躊躇,舌尖嘗了些,輕擰眉,接著將紅茶一飲而盡。

陰雨微訝,「大陽、你……」

「沒事的。」太陽將精緻的瓷製茶杯放回盤上,對蓼人淺淺一笑,「很好喝。謝謝招待。」

「那可是用剛滾開的熱水泡開的紅茶啊。」蓼人看得傻眼,「你這種喝法未免太莽撞,明明慢慢喝就好了,不怕燙著嗎?」

北風一笑,「他如果怕燙,還會自稱太陽嗎?」

蓼人聽著感覺似乎話中有話,但見太陽無意繼續這個話題,便清了清喉嚨,「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是蓼人,蓼莪居的蓼,不知道怎麼寫的話請出去看大門上的招牌。目前是這裡的代理房東,在房東回來前負責處理相關的一切事務。」

「還真的是蓼人,蓼莪的蓼、人類的人,這兩字湊一塊寫起來倒挺雅致。」太陽雙手交握托頰,顯然很感興趣,「有什麼小名嗎?直接喊蓼人在旁人耳裡聽來總是容易引起誤會。」

「朋友喊我小蓼,你們自己決定吧。」

眼前的三人也重新自我介紹了一次,分別是太陽、北風和陰雨。三人之間則互相以大陽、阿風、小雨稱呼彼此。這三人的名字跟習性簡直是耳熟能詳的童話翻版。自己該不會真的要忍受他們的騷擾直到縷人回來吧?

太陽把學生證推到蓼人面前,物歸原主。蓼人想起剛才的事,仍不確定是自己不慎掉了學生證,還是另有其他緣故?

「為什麼剛才喊我學長?」

「你是想說、怎麼看我都比你還要年長?」太陽戲謔道。

蓼人被他這樣調侃,一時語塞,心裡知道那是氣質使然。太陽身上有股渾然天成的領袖魅力,人如其名,站在他面前就像是被太陽照拂般,明亮溫暖而且……無所遁逃。

其他兩人,北風身上帶著亦正亦邪的氣息,陰雨則是穩重冷靜,即使方才掀了自己衣服也不見情緒起伏,是這年紀少有的內斂……或者說悶騷?

蓼人搖頭,「除非你也就讀紋日學園,不然別這樣喊我,怪不自在的。」

「原來是介意這個。」太陽燦爛一笑,「我們三人今年九月剛轉到紋日學園大學部就讀,現在還是一年級,輩份來說,確實應該喊你一聲學長。吶?」

他向北風跟陰雨點頭示意,後兩人立刻會意過來,跟著喊道:

「小蓼學長。」

「……學長。」

這三個人竟然一搭一唱的,蓼人被他們喊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還是喊我小蓼吧。」

不過這麼說來,連上課都有機會碰見他們……這讓蓼人的胃隱隱抽痛起來。萬一在學校被突襲掀衣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既然你們是縷姐的熟人,我便也直接省略客套話了。原先這間公寓就只出租給女學生的,我誤打誤撞下成了唯一的例外。另外三個女房客在縷姐的說詞下也接受這個事實。如今是還有空房,先前聽著縷姐說你們三個是孩子,應該還算好照料,沒想到是這樣的年紀……可能不是那麼容易讓你們入住。」

「那有什麼難的?一起住在你那間不就得了?」分不清北風笑嘻嘻的詢問究竟有幾分認真。

蓼人無奈嘆氣,「我拒絕。」

「只要說服她們就好了嗎?」太陽往後靠著沙發,嘴角噙著淡笑。

眼前這三人的容貌都算是中上,在學校裡面應該不乏女孩子暗戀追求。他覺得胃更痛了。

「……有縷姐的親筆信在,只要你們保證不會對她們亂來就好。」

「放心吧,我們的目標只有你而已。」

「……還真是感謝三位的厚愛。」蓼人心思一轉,想確認他們對縷人留下訊息的事情瞭解多少。「你們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於看我的背?」

北風噗哧一笑,「你還想裝傻嗎?」

「縷姐在你身上留下了記號吧,你不可能不知道細節。」

跟方才相較,此刻的蓼人已經找回理智恢復冷靜,「就算我清楚細節,如果你們堅持這樣的無禮態度,我更加不可能將她留下來的訊息告訴你們。」

實際上連他都不知道縷人到底用什麼方法、寫了什麼。那天將上衣褪去後,只感覺背脊傳來燒灼般的刺痛,尚在可以忍受範圍之內,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結束。似乎是些字句。但照鏡子時背脊卻光滑無異。

太陽點了點頭,「所以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沒辦法。我也不清楚。縷姐把訊息留下後就走了。只有吩咐我把關。」

陰雨面無表情地瞅著他,「任何提示也沒有?」

——我會在你身上留下暗號,只有真心待你好的人才能看見。

蓼人把縷人說得這番話留在心底。蓼人搖頭。

「沒有。」

這話如果說出去了,他們一定會百般討好自己;他不要這樣,他不過是受縷人之托安頓好他們。其他多餘的、伴隨而來的情感羈絆他並不需要。

「我不知道,也許只有白天出現、也許只有晚上出現。你們自己看著辦。我知道你們很想知道縷姐留下的訊息,但我醜話先說再前頭,別想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縷姐也不會希望你們這麼做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請你們自重。」

蓼人這話說得很輕,彷彿在議論天氣般自然又不帶苛責,沒有訓人的意思。撇開他們剛才表現出的強烈企圖心,再怎麼說也是縷人委託他招待的客人,現在將關係弄差了,也不好跟縷人交待。況且還要共同住在同一屋簷下好一段時日,實在不想每次見面都是一片尷尬氣氛。

「這下該怎麼辦呢?你又不許我們掀衣服。」

北風托頰嘀咕著,但似乎並不是真的這麼煩惱。

太陽又是那樣燦爛的笑容,蓼人才覺得在哪邊看過,立刻想起這跟縷人拐自己答應她的囑託時,是如出一轍的奸詐。「小蓼也說了,只要在『他喜歡』、『不是強迫他』的場合就可以了吧?洗澡或是睡覺這些時刻,只要別讓他察覺我們的存在就好了。」

……喂,警察先生,這裡有三個現行犯啊。

窗戶是已經有鐵窗了,但一定要再多加安裝幾道門鎖不可。他不想好夢正眠時遭人夜襲……而且還是個男的。就這麼直接說出來,不怕他提前有了防範嗎?

蓼人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好了,現在來分配住房吧。每層樓各有兩間房間,二樓西側那間我住了;三樓則是兩間都還空著。另外三位女性分別住在四樓跟五樓。容我提醒一句,為了避免惹事或引人爭議,請盡量少走到四樓與五樓。」

北風舉手,「啊,這樣的話,二樓那間我要了。」

「……阿風。」陰雨望了過去。

北風眨眼回望,慢了一拍回應,「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小雨不想贏嗎?」

「輸贏倒是其次,我不想因為這次的事件壞了大家的感情。」太陽拍了拍陰雨,看向蓼人,「我跟小雨就住三樓吧。難為小蓼你跟阿風住在同一層樓了。那傢伙不太安分。」

陰雨望著北風,後者不以為然地回以淺笑。蓼人將這些互動看在眼底,總覺得說不上的微妙。「那麼房間分配就這樣定了。待會我會待你們上去看看房間,順便把鑰匙卡給你們。沒有我的允許,嚴禁私下拷貝鑰匙卡。」

三人對此毫無異議。眼看茶也將涼了,蓼人啜飲一口,冷風又從尚留一隙的窗戶吹進,不禁打了個冷顫,他起身將窗戶拉上。

「小蓼怕冷嗎?」

「當然怕,今天寒流來襲呢,縱然是白天室溫也幾乎要下探零度……」

太陽探身握住蓼人的手,果然十分冰涼。垂眼輕啟唇:

「——日紋暖符,為我捎來暖意。」

蜂蜜色的點點熒光自太陽掌心凝結,融入蓼人體內,暖意擴散至四肢百骸,不消片刻身子立即溫暖了起來。蓼人詫異地看著這一連串的過程。

「……紋符?……你會使用暖符?」

「我們是紋主哦。」太陽鬆手,暖暖一笑,撥開瀏海露出平時刻意隱藏的紋主印記。也向北風和陰雨點點頭。視線停在北風身上時眸底掠過一絲奇異,但北風仍然舉止無異,掛著笑容把玩茶杯。

隱隱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交會的蓼人更為不解。

「紋主?你這玩笑也未免開過頭了。那不是很久以前的神話傳說嗎?」

蓼人對「紋符」只有粗淺的認識,聽說在第七紀元以前,無論是誰都能隨意使用「紋」組合成「符」來進行治療、飛行或搬運等多重用途;更常見的是用以抵禦一種名為「曰」的強大外敵。

但是到了第七紀元末,隨著「曰」的敗退,「紋符」的實用性也急速消失,只剩下祝福作用;更甚者說是分類編號也不為過。每個紋島居民年滿八歲時會到祭壇,接受紋符的洗禮。除了紋主以外,每個居民只能使用自身的編號紋符。

……而紋主,也早已成為傳說般的奇幻存在。

北風應:「如今紋島上的紋主數量少之又少,又多半隱居避世。你會不知道也是當然的。」

「……我、該改口用敬語稱呼你們嗎?」畢竟紋主是那樣高貴又強大的存在。能夠操縱的巨大力量讓他們幾乎媲美人間神祇。

「如果你不介意被我們以學長稱呼那樣怪異的畫面的話……請便。」

蓼人明白了。

「既然你說多半隱居避世,那你們現在怎麼又會聚在這裡?」

太陽豎起食指微微一笑,「這就勞煩你幫我們一同保密了。如果讓有心人士得知了,無論大眾相信與否,當地的顏彩本家得到消息後,都勢必會派人追查。既然縷如此器重你,想來你一定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吧。」

蓼人聳聳肩,不置可否。「說了對我也沒有好處。」

本來就沒打算與他們牽連太深,知道的越多恐怕越難脫身。況且聽他的描述,治理各鄉的貴族——顏彩本家似乎也對紋主頗感興趣。這點跟他看過的繪本故事不謀而合。但他記得現今顏彩貴族已經和中央皇室簽訂條約,不會再恣意利用紋主的力量。看來這其中果然還是有些蹊蹺。

不過這對於身為大學生,一直以來只跟書本社團打工打交道的他而言,實在太遙遠。也不願深思。

太陽仔細地觀察著蓼人,沉吟道,「嗯……怪不得縷姐會選擇你。所屬紋符是『人紋伶符』。隸屬人紋的人在人際交往上確實都蠻吃香。伶俐的伶,果真是個好字。」

蓼人頓住,臉上閃過一絲微妙,「你怎麼知道我是『伶』符?」

這件事只有家人才知道,縱然每個土生土長的島民都擁有紋符,卻也不是什麼熱門公開話題。更遑論這三個今天初次見面的人從她人口中知曉的可能性。

只是巧合吧,也許他們在來這裡之前已經先去調閱過祭壇的資料。從他們的言談和方才的舉止中確實感覺出他們不俗的身份地位,想要查清像他這樣一介平民的個人資料想必不是什麼困難。

「紋主可以讀取每個人身上的紋符,不過在和平的第八紀元沒有多大用途就是了。」太陽看得出他的懷疑,也聳肩一笑,「信不信由你。」

蓼人點了點頭,也不打算多加過問。

茶會算是告一段落,時間也接近傍晚。蓼人領著三人在附近認識環境,接著便上樓取了鑰匙卡一一分配給他們。再三叮囑些縷人訂下的規則後,也讓他們各自領了一盆盆栽回房。太陽選了向日葵、北風劍蘭、陰雨則是牽牛花。似乎已經很習慣縷人這個習慣。

而當他問起三人與縷人相識的過程時,話題總是被太陽跟北風很有技巧性地轉移,幾次後也就放棄了。三人來時也沒有攜帶行李,說是託了郵局寄送,明天早上就能收到。上樓跟另外三個女房客知會過,而她們對於縷姐的親自委託的安待跟照顧也沒有太多意見——看來是把那三人也當成像蓼人一樣好相處的姊妹淘了。

揉了揉額,大學二年級的生活才剛開始沒多久,蓼人卻已經開始奢望期末寒假的到來了。拿了零錢包跟公車卡出門,準備去超市添購食材。下廚對他而言也不失為一種書壓的方式。既然有新房客入住,在談過那番話後似乎也安分守己不少,就為他們做些飯菜表示歡迎吧。

雙手拎著沉甸甸的食材,先放進交誼廳的冰箱後,這才步上二樓西側的房室,鑰匙卡對著感應器一嗶,將門推開。他卻楞了三秒。

「……抱歉,我走錯房間了。」

蓼人揉眼確認三次房號後,再度把門打開。

不是自己的幻覺也不是做夢。北風正在玩電視遊樂器,陰雨抱著書在桌旁翻閱。太陽一臉悠哉地揮手打招呼,「唷!歡迎回來。你沒走錯房間啊。」

「……你們、怎麼進來的……」

「你是說這個嗎?」

太陽手上拿著和他手上一模一樣的鑰匙卡。蓼人瞪大眼。

「你怎麼會有我房間的鑰匙?!」

這場面也太有既視感。難不成剛才的學生證也是……

「小蓼說呢?」太陽眨眼微笑,「行李還沒送到,對電視節目也沒興趣,各自在房裡無聊得很,就一起過來等你回家了嘛。」

北風在床底下找到一箱零食,「啊、有餅乾呢,那我不客氣囉。」

陰雨默默看了北風一眼,「放回去。」

北風塞了一包洋芋片給陰雨,「想吃就說嘛,下面還有很多種口味。小蓼這麼大方,不會跟我們這些孩子計較一兩包零食吧?」

太陽輕拍拍蓼人的肩,淺淺一笑,「剛才說要準備晚餐、需要人手幫忙嗎?」

蓼人感覺自己額上的青筋爆跳著,深深吸了口氣,將帶上來的洗衣粉甩了出去。一人一包正好砸在臉上。

「少裝無辜了!你們這些沒禮貌的變態脫衣狂混帳!給我統統滾出去!今天晚餐給我自己看著辦!」

一夕之間,他竟然成了這三個紋主的廚子兼保母。對於「人事無常」這四個字在今天有了個徹底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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