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世|寂意(09)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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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梅初綻,紅意披上斗篷,外出摘了幾枝梅花插瓶,滿室淡香。

  今日寂令難得晚起,一醒來便看見紅意在窗前剪梅的身影。

  「紅意,找個日子回門吧。」

  「回……門?」紅意以為自己聽錯了,差點把梅花給剪下來,她轉身對上寂令的金色瞳孔,試圖辨別到底是不是夢話,「是我知道的那個回門嗎?」

  「你們北境的習俗還有哪個回門?」寂令擰下一朵梅花,簪在她的髮上,「妳去不去?」

  紅意愣了愣,「你怎麼知道我是北境人?兄長說的?」

  「妳以為我會蠢到讓不知底細的人作我的枕邊人?」

  早在他將苟延殘喘的紅意拎回皇宮時,就派人將她的背景摸了透徹,確定沒有一絲危害後才讓她留下。

  她剛滿十六歲那年下山後,便直奔白臨國,那時寂令和寞令已經稱王,她順勢潛入狩獵角獸的違法組織「暗棋」,這一待就是兩年,接著參與了狩獵寂王的計畫。

  紅意臨陣倒戈、暗中保護寂王的同時,也順勢睡了他--這逾矩行為,沒被當作叛軍砍頭,已是她三生有幸。

  但也因為這樣,她已經將近三年沒有回去師門,僅僅以書信報平安。

  紅意的父母年幼雙亡,她和寂令討論了下,折衷以掃墓為主,順道去撫養她成人的師門報個喜訊。

  這次回門極為低調,就寂令和紅意兩人單獨出行。

  大雪紛飛,從白臨國向東行,氣候越加嚴寒,從小在北境長大的紅意自是不怕冷的,而寂令有仙獸之體庇護,同樣不畏寒,駕著馬車前行時,紅意經常故意到前座和他擠在一塊,偶爾瞥見什麼新鮮好玩的,就拉他停下看看。

  夜裡也在蓬車裡入睡,兩人肢體交纏,溫暖彼此。

  三天過後終於抵達碧山,巒峰高聳入雲,白霧繚繞,山林間可見幾座觀宇和掃灑僕童,景致祥和悠遠,山口立著一座石碑,刻有「易門」二字。

  「這就是妳和紅相拜入的門派?」

  寂令口中的紅相是宰相紅玉焚,也就是紅意的親兄長。

  「我五歲那年,下了場百年難得一見的雪災,是師父把我們撿回去,才沒有凍死在路邊。」紅意輕描淡寫道,臉頰有些紅,「別看我這樣,我師父她可是正派人士。」

  寂令將馬車停在路邊,牽著紅意拾階而上。

  山徑兩旁百年松樹夾道而立,蒼勁翠綠,頗有遺世獨立之風。

  兩人的到來,受到了一眾門徒極為熱烈的歡迎,寂令有些詫異。

  「我以為妳這性子應該樹敵不少。」

  「我要是這麼不會看臉色,怎麼在暗棋臥底啊?」紅意嘟嚷道。

  紅意的師傅名為易芎,是易門第七代的傳人,外觀看起來不過二十,眸底卻蘊含滄桑歲月,她客氣地招待兩人,特地安排一處僻靜別院讓兩人住下。

  「城裡的說書人,都在說寂王收了個異族女子當寵妃,看來所言不假,只是沒想到……」易芎的視線淡淡落在紅意身上,「會是紅妹。」

  「呵、呵呵……造化弄人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被寂王看上了。」

  寂令不予置評。

  紅意牽著寂令四處踅逛,經過一處長廊拐彎,正好聽見交談聲,是幾位小師妹在談論今天的貴客,間或以方言訛笑紅意貪圖寂令的權勢,靠賣身上位。

  紅意捏了把冷汗,也不知道寂令聽不聽得懂北境方言,忍不住偷看他一眼,只見他也回眸,淡淡問道:「她們在說什麼?」

  「誇、誇你好看呢!」

  寂令冷笑,長靴一踏,以內力震飛屋簷上的積雪,轟然落下,那群師妹一見是嚼舌根的主角二人,便嚇得臉色鐵青。

  寂令優雅地提擺在石欄上坐下。

  「本王就坐在這,妳們誰來試試靠身體上位?」

  她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出聲。

  「他還不太會北境的普通話,在跟你們打招呼呢,沒事了。」

  紅意出面打圓場,擠眉弄眼要她們趕快離開--伴君如伴虎,雖然寂令對她百般包容,但難保不會對其他人動手。

  寂令的臉色很難看。

  「妳就這樣讓她們嚼妳的舌根?」

  「哎,平民的群體生活就是這樣啊……你今天被人八卦,明天換你八掛別人……大家都是沒惡意的。」

  紅意為了哄他開心,拉著他到小廚房,升起灶火和滾水,開始備料。

  「烤糖餅是我們這的特色小食,家家戶戶都會做的,小時候哥哥也常烤給我吃,喏,我給你烤一個。」

  紅意語罷,便手腳麻利地開始和麵糰。寂令在白臨國雖然也嘗過她做的料理,卻沒有一道是這麼樸實無華--單純麵糰加白糖,桿平後拍在燒熱的鐵鼎上,大火悶烤。

  她撕了一塊剛烤好的糖餅,吹涼後遞給他。

  「怎麼樣?」

  「……不難吃。」

  但寂令還是把那整塊糖餅給吃完了,連糖粉都舔了個乾淨。

  兩人最終還是沒留下來過夜,寂令寒著臉嫌這邊床太硬,他睡得不舒坦。紅意在心中腹誹他,戰場上睡的那是泥坑土堆,怎麼這邊木板床就睡不下了……

  白臨國靠海,寂令托紅意送兩盒珍珠珊瑚給易芎,說是答謝她的養育之恩,他不會虧待紅意,紅玉焚目前也在他手下為相,兄妹倆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易芎收下後拿出一塊白玉羊脂串成的護身符,別在紅意腰帶上。她沒有家長裡短,只有一句「隨心平安」做為祝福。

  離開易門後,紅意照著舊時記憶,回到北境東南方的一座被白雪覆沒的廢村,朝日出的方向叩首三拜。

  「那時雪崩來得太急,哥哥牽著我的手往外跑,父母就埋在屋子下了。」

  那時兩人年幼又餓又累,逃出村落後,也回不去為父母立衣冠塚,只能用眼睛將位置刻在腦海中。所幸紅家兄妹都不是太過拘泥細節的,形式上有傳達出這份情便好。

  寂令看著紅意的背影,走上前,在她身旁提擺跪下。

  高貴的麒麟寂王,不顧膝下泥濘,陪同紅意向逝去的父母叩首三拜。

  「令嬡個性頑劣,一意孤行,幸好遇見了我。依白臨國律法雖無法給她名分,但生前她將與我同壽,死後將與我同葬,我這一生,也不會再與其他女子同床共枕。」

  寂令平淡地對著雪地宣告,三叩首後逕自起身,他發現紅意還跪在原地,便伸手攙扶她起來。

  「哭什麼?」他皺眉,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紅意哽咽,「你是故意的吧……說要帶我回門……還說這些話……」

  「不然要等到什麼時候?」

  寂令的大掌裹住她的小手,牽著她在雪地上慢慢前行。

  兩人的步履一大一小,慢慢重疊在一塊。

  紅意卸下帽兜,攬住寂令的頸子,墊腳在他唇上一吻。

  遠處梅樹上的白雪落下,寂靜無聲。

  

  11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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