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nS|無雙(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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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雙又睡了一整天。

  細心如柳,這陣子相處下來,早已察覺無雙身上的異常。

  縱然無雙總說這是被柳下毒導致的後遺症,然而毒藥出自柳之手,他深諳其配方和藥效,豈會有他不知道的後遺症?

  柳雖然想問個明白,但心中又隱隱認為答案和無雙的態度改變有關。

  要是問了,說不定就會打破現今的和平相處。

  柳出生在邊疆戰場上,父母不詳,雲國和風國都不待見他,受盡屈辱,他為了拜天下四傑為師,輾轉回到風國境內,剛得知四傑被殺,失去人生方向時,又聽聞洪門招募子弟的訊息。

  --想得到力量嗎?

  無雙耳畔響起天盡拳當時的低語聲。

  他被這聲音蠱惑,蒙蔽了雙眼和心智,背叛洪門,直到被天盡拳一腳從祭壇上踢下,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徹底。

  天盡拳利用雲國和風國的矛盾,取得歸天劍和真境巨劍前往仙界。而失去利用價值的柳,自然就被他當作代罪羔羊捨棄。

  既沒有得到足以與任何人為敵的力量,也失去了歸處。

  柳遭到各方人馬追殺,跨過傳送結界後失去意識,一醒來,人已經在無日峰。

  柳還以為,無雙是來落井下石的,沒想到,柳卻在燐族少年眼中讀到了迷茫和驚喜。

  無雙本可以無視他甩袖就走,或是與他大打一場以慰白楊等人在天之靈--但無雙沒有,甚至有意無意拉近與他的距離。

  無雙讓他留下,同意他負責生活起居,甚至還有重振洪門的打算。

  「師父……您究竟在計劃什麼?」

  柳看著無雙恬靜的睡顏,苦澀地喃喃自語。

  距離無雙上次清醒,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柳別無他法,白天繼續帶著師弟師妹們按部操練,晚上就在無雙的寢室裡守候,偶爾替他按摩四肢。

  無雙屬於燐族,有著黑色獸朵和柔軟尾巴,睡覺時總是側躺,紮起的馬尾和狐尾便會在床板上鋪開來。

  身軀嬌小,卻蘊含著純淨而強大的洪門力量,能夠淨化濁氣,甚至讓秦熙妍起死為生,再活一次。

  柳從他的腿腳一路按摩到手臂,最後停在脖子上。

  如果要斬斷洪門的希望,現在是最好下手的時刻。

  為什麼無雙不介意他留下?

  他可是毒害師父、殺害同門師兄姐的孽徒。

  這個毫無防備的模樣,是在測試他的忠誠度嗎?

  他又站在抉擇的分岔點上。

  --殺了無雙,證明你有與世界為敵的覺悟。你現在不動手,下次就輪到他背叛你。

  他聽見了心魔的低語。

  柳的手覆上無雙脆弱的頸子,觸感柔嫩,彼此距離近得連他有幾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燭火在冰墨色的瞳孔搖曳燃燒,像極了他飄搖不定的心意。

  柳垂首,靠在無雙的胸前,聽著微弱而穩健的心跳聲,雙手不住顫抖。

  「……師父,請您快點醒來吧。」

  

  ※※※

  

  無雙試了好幾天,始終無法回到無日峰。

  現實世界這側的他對這不穩定的穿越入夢能力感到困惑,但也無人能問,只好日復一日地嘗試,從朝九晚五的規律作息,到第一次入夢的夜貓子陰間作息他都試過,可惜一無所獲。

  一週後,當無雙睡醒,看見的是木造牆壁和昏暗燭光,而非輕鋼架天花板和冷氣時,他就知道自己又成功回到無日峰了。

  一陣鼻酸襲來,他險些掉淚。

  不知道這裡過了幾天?無雙和其他徒弟們有沒有乖乖練功?他的洪門重建計畫還沒--

  「師父?」

  門外響起清冷的少年聲。

  無雙下床,連鞋都還沒穿,便迫不及下床。

  「柳--」

  「您總算醒了。」

  柳溫和地笑了笑,眼神落在他光裸的腳丫子上,蹙起眉頭。柳拎起床邊的軟鞋,屈膝幫無雙穿上。無雙還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舉動。

  無雙為了維持人設,尾巴雖不受控制地搖晃,表面上仍兀作冷靜地詢問道,「我睡了多久?」

  柳一陣沉默,笑意漸失。

  「十天。」

  果然和現實是同步的,無雙心中有些懊惱。柳這麼細心,難保不會起疑,然而他卻沒有多問,只是靜靜交代這十天來他做了什麼,整理倉庫掃灑院落、定時替他按摩四肢……諸如此類的雜事,唯獨沒有提到徒弟們。

  「其他徒弟們呢?現在是晚上,應該都在睡覺吧……你有好好監督他們練功吧?」

  「他們就在外面等您呢。」

  無雙一愣。

  什麼意思?這麼晚了還在外面等候?

  柳替他穿好鞋,將綁帶繫好,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無雙這才注意到他腰間多了一把配劍,劍鞘相當樸實,但特殊的劍柄十分具有辨識度。

  --歸天劍。

  他去哪弄來的?

  又或者……誰來過無日峰?

  無雙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柳……你做了什麼?」

  「師父身體抱恙,他們一個個不是想偷懶,就是私自下山,我只是稍微懲罰他們一下。」

  柳漫不經心地打開房門,佇立在門側,微微側頭,望向停下腳步的無雙。

  「師父,怎麼了?不是要見師弟他們嗎?」

  現在的他口口聲聲師父,但無雙已經無暇去糾正他了。

  月光透過紙窗洩入室內,將柳的俊俏五官鑲上銀邊,增添一絲妖異的疏離感。

  他硬著頭皮,跟著柳出了房門。

  無日峰的主屋位在高處,能將弟子宿舍、對練場、廚房和其他大小飛瀑池塘一覽無遺。

  月光被烏雲遮蔽,黯淡的光線下,無雙看見他和柳一起至江流市招攬了數名燐族子弟,全被串在鐵矛上,肢體殘敗,看起來已曝屍多日。

  無雙雖然玩過不少恐怖遊戲,但親臨現場還是頭一遭,一時腿軟,跌坐在地上。

  無雙無比希望這只是另一場惡夢。

  「柳……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師父不是早該習慣了嗎?我對白蘭白楊做過一樣的事,只不過……這次多了一道手續,要將人串起來還挺不容易的,下毒等待他們斷氣後,還要先將血放乾--」

  柳平淡地訴說這一切,無雙難以置信地掩住唇,胃部發酸,卻吐不出東西來。

  「怎麼了,不想聽了嗎?」柳單膝跪下,抬起無雙的臉,「我能做一次,就能做無數次。師父,即使是這樣,您也要認我為徒弟,養虎為患嗎?」

  柳的肩上浮現一絲絲蜿蜒的墨紫色魔氣,像觸手一般張牙舞爪。

  無雙大約猜到發生了什麼。

  肯定是在他沉睡的期間,武神或是哪一方的勢力找到柳,催動他被壓抑的野心和慾望,加之以魔氣侵蝕,促使他再度犯下殺業,這個套路他太熟悉了。

  這款遊戲的劇本,到底還有多少人要不斷黑化和洗白?

  「先是岳太后,後是天盡拳,這次是誰?」

  「見到誰很重要嗎?」柳笑出聲,拔出腰間的歸天劍,劍鋒直指無雙,神情淡然,「師父,和我比試一場吧。」

  無雙咬牙站起身,「上回你在無日峰輸給我,是故意的吧?」

  「我對師父的身手確實好奇,只是沒料到……您竟然將我扔下無日峰。」

  「這次我不會再把你撿上來了。」

  柳淡淡笑了笑,「正合我意。」

  樹影搖曳,淡藍通透的劍身映射出月光,柳的身形持劍而立時特別好看。

  無雙看晃了眼。

  遊戲外的他曾有個夢想,就是和柳並肩而戰,杖劍行遍天涯,只可惜這個夢在主線任務裡,只有一小段被謊言包裝的劇情演出,實際上柳的想法為何,不得而知。

  無雙的反派徒弟攻略計畫,看來也只能以失敗作結了。

  他帶上崑崙劍,尾隨柳來到對練場。

  三年前,一模一樣的位置,那時白蘭白楊還在一旁起鬨加油,如今物是人非,半年前他還在這邊與小熙妍祭奠他們,如今又要新添一批亡魂的名單……

  這次的夢,醒得真快。

  也幸好是夢,否則他無法面對命喪於柳之手的無辜徒弟們。

  兩人的視線交錯,倒映出彼此的身形,無雙心中感到無奈又悵然。

  --好想再和柳打一架。

  這是他之前掛在嘴邊的願望,如今得以實踐,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請師父賜教。」

  「來吧。」

  劍出影隨,錯落的刀光劍影中,亂無章法的無雙很快就敗陣下來,只能狼狽閃躲。畢竟他不是原裝的大俠,無法發揮這具身體應有的能力。

  柳揮劍擊中崑崙劍,這一擊震得無雙虎口發麻,手一鬆,劍便落到了地上。

  勝負已分。

  柳看出他的異常,對無雙放水的程度感到訝然和不快。

  「師父,您瞧不起我嗎?您不想為徒弟們報仇嗎?」

  「不,冤冤相報何時了。」無雙累了,隨手抹抹臉頰上的血痕,原地坐下,「柳,你的願望是什麼?」

  無雙試圖對他曉以大義,如果知道他的動機,或許他還不用走到那一步。

  柳走到他面前,單膝跪下,神情冷厲,同時有著不甘和失望。

  歸天劍被他插進石磚裡,柳的雙手扣上無雙的頸項,無雙順著他的動作抬起臉。

  「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眷戀。」

  柳那雙冰墨瞳眸一點一滴被魔氣侵蝕,浸染為妖異的鮮紅色。

  「真要說的話,倒是有一個。」

  --就是您了。

  

  110.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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