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世|非禮Ⅰ吻篇(07)

天氣變得更加寒冷,走在路上連血液快要被冰凍。

這個禮拜間我和凱恩又回收了五個契約。一個在校內,四個是晚上瞞著家人外出時回收。契約回收上我沒有什麼幫上忙,我能做的就是在一旁替他注意周遭的動靜。衛說不管觸有沒有使用電元,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所以我是不可或缺的。

校內的契約者除外,大部分的契約者都遠在他處。凱恩帶著我執行任務時,他自己會展開雙翅飛翔浮空,一邊指示我踩上團聚在腳邊的微風尾隨於後。行進速度快得可怕,但我知道凱恩就在前面隨時注意、引導著我,心中一片踏實。

很奇妙。也許是我不曾跟家人以外的對象如此靠近過,總覺得……他很不一樣。雖然我也跟衛單獨相處過幾次,但這種感覺只有在凱恩身邊時才會特別明顯。和對彥朗的喜歡又有點不同,難以言喻。

唯一能確定的是,當我看到他的笑容……我會覺得很安心,很開心。

「歲,妳最近是不是有點累?」

顏妤敲著自動筆,把陷入思緒的我給拉了回來。我揉了揉太陽穴,放下考卷。

「畢竟下禮拜就要期末考了,讓我有點焦慮吧。總覺得念不太下書。」

我吁了口氣,暫時將這陣子嚴重干擾我日常作息的天使、契約等字眼趕出腦海。為了協助凱恩回收契約,好幾天都將近三點多才回房就寢,還差點被起床的奶奶給發現。

與上禮拜第一次回收桃景松老師的契約相較下,雖然還是會感到沮喪和難過,但至少已經不會再情緒失控。

當我們離開後,衛也會將結界自客房撤除,避免無謂的能力消耗。凱恩現在出去教室外面遊蕩,盡可能一點一點散播著鴉量,試圖把觸引出來。反正我在上課的期間,他也無法進行契約回收的動作。算是鑽衛的漏洞吧。

至於衛則留在我家待命。如果觸找上門來,他還能暫停時間爭取求救的機會。衛能夠使用的魔法(對,我稱之為魔法)類型偏輔助型,無法展開主動攻擊。雖然能夠牽制觸,但當時元用罄後,仍然只有坐以待斃的份。

今天是星期六,加強班為了升學率要額外多上一天的課。當然這是不收費的。

中午休息時間,我和朋友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邊聊邊吃,前面的彥朗照慣例回頭咧嘴一笑。

「妳吃不吃茄子?不吃吧?海帶呢?也不吃齁?那我夾走囉。」

我揮揮手隨便他夾走便當裡的菜。其實我不挑食,不過這麼做能夠增加和他的接觸機會,心中淡淡的感到愉快。

「妳期末考準備得怎麼樣啊?」

「差不多了,就按照進度念啊。」

「吼!念什麼念啊!妳這個怪物不用念了啦!快點去玩電腦!」

這什麼結論?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跟身邊朋友暢談我這個怪物有多夭壽、整天玩電腦還可以考得這麼好……

也許我會認真唸書、拚過這個班級的第一名,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也說不定。

「你們寒假有什麼計畫嗎?」蔣德問道,一邊喝著和彥朗用老師請的飲料加上午餐甜湯泡成的炭培烏龍西米露。

「還能有什麼計畫?」顏妤指向黑板左上角的倒數數字,「要是被老師知道我們趁寒假出去玩,鐵定會被噹爆。」

「而且我們還有寒期輔導呢。」文允揚涼涼地提醒大家。

「可惡!這樣扣掉過年,寒假不就只剩下一個禮拜了!」

「誰叫我們是考生?」我攤了攤手。

這種猶如在夾縫中求生存的生活固然令人抱怨,有時也緊張到產生窒息感。但大家都在妳身邊,妳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而且我還有另一個抒發管道——寫作,還有和凱恩、衛相遇後的一切回憶。

「妳喜歡他對吧?那個彥朗。」回家的路上,凱恩不經意地冒出這句話。

我霎時間臉頰像火燒似的熱燙起來,有這麼明顯嗎?

「關你屁事。」驚覺自己口出穢言,我連忙深呼吸修正自己的語氣,「是又怎麼樣?不、不關你的事啦……!」

凱恩笑笑地說,「問問而已嘛。不打算告白嗎?」

告白了那又如何?我很清楚將來我和他絕對不可能考上同間高中的,他有他的目標,我也有我的夢想。無法維繫的遠距離戀愛,未免太不安全了點。對於這種幾乎沒有結果可言的愛情,我寧願將那份感情放在心中等到將來再慢慢回味。

我從不主動出擊,被拒絕後的痛楚真的可以比擬撕心裂肺——特別是對於驕傲的我而言。

「……不,我不會告白。」

我自顧自地笑了,沒有人問過我這些,我只有在網誌中寫過。

「『喜歡』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情緒和習慣而已,不會形成衝動。看到他的身影會覺得心情好,他快樂自己也跟著感到快樂。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拚命蒐集快樂吧?如果他喊了我的名字或是無意間碰觸到手,這些小小的細節就能讓我開心一整天。」

彥朗總是將模擬考題本交給我改,就算換位置後彼此各踞教室一角他也硬要把題本傳過來。這樣的舉動常讓我覺得莫名開心。

但我仍堅持不談沒有結果的戀愛。告白了不管成功或失敗都很麻煩。成功了就一定能廝守終生嗎?如果知道一定會吵架分手,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和感情去經營這段交往?沒有辦法共度一生的愛情,在我眼裡都是毫無意義的。

「如果沒有把握他就是生命中的Mr. Right,我是不會輕易告白的。」

已婚的二姐說我這種想法太天真,戀愛就是讓自己在不斷受傷中學會堅強。如果害怕受傷害就不去嘗試,那麼以後肯定會後悔的。我卻不這麼認為。每個人的戀愛觀都不一樣。

「再說,我並不是為了和彥朗告白才喜歡他的。」我說,而凱恩則靜靜地聽。

沉默良久,他開口:「那妳為什麼喜歡他?」

「因為,我在他身上看見了我所沒有的特質。」

我搬出一個在心中反覆思量的答案。我想很多人都跟我一樣,喜歡的對象總是跟自己形成互補。

其實這點凱恩也是。他的笑臉、莫名的樂觀開朗都是我所嚮往的。待在他們身邊能讓我在考壞受打擊時迅速復原。

凱恩若有思地笑著,「這樣啊……好好加油哦。」

……真是的,這個連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我一直到洗完澡,抱著參考卷回到客房,都還在想這件事情。衛在我進門的瞬間展開結界。縱使這幾天我不斷經歷著超常事件,家人卻沒有半個人察覺異處,一切都要歸功於這個結界實在太萬用。

「今天沒什麼狀況吧?」

「是的,一切正常。」衛雙手交握在身前,依然是那副拘謹的模樣。

「一切正常反而才奇怪呢。觸沉寂得太久,還是他身上受的傷遠比我想像還要嚴重?」

眼睛突然一陣燒灼劇痛,像要剝離似的腫脹灼熱,我尖叫著往後退步,撞到櫃子腳下踉蹌、差點跌倒。

「歲、怎麼了?是不是觸靠近了?」

「歲小姐……!」

我強壓下那強烈痛楚,靜下心探索四周。觸的氣息是如何?夾帶電器的紫黑雲霧?撩過草原的深色颶風?……沒有。身邊除了凱恩試圖安撫混亂的蒼綠微風,還有衛舒緩疼痛的治癒蜜光外,沒有任何氣息。

「不、不是觸……」

疼痛陡然消散,我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靠著牆壁不停喘息。

凱恩蹲下身,拉開我掩住眼睛的雙手仔細端看。即使眼睛已經不痛了,和他這樣對視卻使我感到不安和恐慌,他在看什麼?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什麼好看的啊……!

近距離望進他的眼,才發覺湛藍深處是薄薄的闇紫‥…

「……沒事了,已經不痛了。」我推開他的手,瑟縮到角落。

凱恩蹙眉,站起身,雙手環胸「……沒有流血和其他異狀。但我想可能是這幾天視感能力使用過度,造成身體的負擔。」

換衛跪在我面前,掌心滲透出淡蜜色的光芒,像上次治療指尖傷口般籠罩著患部,我閉上眼,方才疼痛帶來的緊縮和抽搐漸漸消散。

這就是所謂的治癒系吧?

「咳嗯。」衛輕咳兩聲,凱恩口氣略為轉變:「沒有考慮到妳的體質,我很抱歉。這幾天妳就先休息吧。」

「不行,萬一觸這時候堵到你,影響契約回收該怎麼辦?」

凱恩看了衛一眼,後者淺嘆,「我會在身上設下結界,能在隱身的同時洩漏一定的能量引來觸。但相對的,這間客房就無法設立結界。歲小姐必須待在平常該在的地方,不能讓妳的家人起疑。」

「你可以洗去他們的記憶,不是嗎?」

「我不能重覆抹去一個人的記憶,消除的同時也意味著離開。」衛看了凱恩一眼,後者,什麼意思?「再者我的時元存量也有限,觸的電元可以透過電器隨時補充,但時元只有滿月時得以補充。我必須平均分配著使用。上次時間暫停已經耗去大量存量,再消耗下去,將無法應付下一次和觸的正面衝突。」

「我幫不上忙了嗎?」我不甘心地問道,喉間又不爭氣地哽咽起來。不要哭、我才沒有要哭呢……可惡……

為什麼老是這樣?我只要情緒激動、生氣或是感到不甘心,喉間哽咽後下一瞬間就會開始掉淚。明明不想哭的,卻因為這樣引來好幾次的圍觀注目,最後對方只好退讓妥協。

我不想當哭著討糖吃的孩子。但如果我真的已經派不上用場的話怎麼辦?我不想這麼快就從這場夢境醒來啊……

「妳誤會了。」

凱恩露出溫和微笑,摸了摸我的頭。有種被當成小孩子的感覺啊?但他大我八歲,在他眼中我可能就真的只是個小孩吧。

「妳是第一個能夠看見我們的人,在沒弄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妳的眼睛產生劇痛前,我只能先假設是用眼過度。但妳也確實在短時間內協助了好幾次的契約回收,是應該讓妳休息一下。」

「如果妳堅持要跟的話,現在就睡一會讓眼睛休息,晚上我們再決定要去哪。」

躺在床上,我半闔著眼看著背對我的凱恩和衛。

「你這樣信口開河沒問題嗎?我記得言大人給你的非禮祝福是言之讖。」

「放心吧,我還沒用到那份能力。我可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呢。」凱恩露出自信的笑,衛受不了地轉移視線。

言之讖?他們在說什麼?又是我不懂的事。跟非禮……有什麼關係……

眼皮越來越重,最後意識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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