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世|非禮Ⅰ吻篇(After Story|01)
01【After Story|下界】
歲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習慣凱恩的離開。
沒有凱恩和衛、任務契約球的日子並不難捱,因為歲馬上就被紛飛而來的考卷和複習考給淹沒。只有當夜深人靜時,才會隻身走上二樓,感受他們殘留的微量氣息。
如果感到寂寞,她會看著窗外的月亮唱起凱恩告訴他的那首歌。為了祈願什麼呢?明明知道不可能的。自從被凱恩吻了哭了之後,「視之淚」已經從她的眼眶中逸散了。凱恩沒費工夫去收集那滴淚水,因為觸被放逐、契約球都奪回來了。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這間房間安靜如昔。未來哪天想必會有他人入住吧?在那之前,她想要好好記住這間房的每一面、每個角落、每個時空發生過的事情。一如她正在著手書寫的小說一般。
她也還沒問出凱恩的代號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是勿吻--如果勿觸是碰觸了會產生電流影響對方,跟凱恩接吻的時候也會產生什麼作用吧?但是沒有,那天到現在沒有任何改變。
「原來這就是一個人守著記憶的感覺……」歲苦笑,但她並不會後悔。這份回憶將成為她找到凱恩的指標。一定會的。
接下來到考前的三個月,歲拚了命將自己投入在課業上。又接連拿了幾次全校第一、中區模擬考前十名等。雖然這些並不能填補她內心的空虛,卻為她在課餘時間使用電腦創作產生莫大幫助--自主自發該唸書就唸書、成績不需要家人操煩,自然就不會干涉她使用電腦。
三個月後,歲如願考上中區第一志願,是間綠色制服的全女校。她抱著成績單喜極而泣。好友們也抱著她激動尖叫。
歲回家將那份稿子印了出來--算是完成跟自己的約定吧?畢業前,要將跟凱恩、衛、觸之間發生的事情寫成小說。而如今她寫完了,沒打算投稿或出版,只是為了確保這份記憶的存在。萬一將來哪天腦部受創或是老了,這份不能說的秘密也不會就此消失。
歲抱著文稿,品嚐著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眼淚滑落頰邊。她很高興。人生第一次有了完整的結束。但這才只是開始而已。她的未來還有許多可能性和令人期待的發展。
而第一步,就是三個月前的約定。
歲沿著記憶一個人來到市區荒廢的地帶,有些不安地走在殘破沒落的街道上。她知道身旁流浪漢正不懷好意地注視著她--一個規矩良好的女孩子,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終於有個人動了。歲拔腿就跑。但號稱體育白癡的她依然逃不過幾名壯漢的圍捕。
她大聲尖叫、四肢掙扎著,卻依然被兩名大漢從旁抓住手腳,正要推往小巷時,有道人影閃了進來,抓住捲髮大漢的衣服往牆壁摔去,抬腿掃向另一人的下盤,摔倒後又重踩他的鼠蹊部,最後一名被他擊中腹部後倒地嘔吐不已。眨眼間已經撂倒三個大漢。
「妳沒事吧……咦?」
對方發現歲後說不出話來,驚魂甫定的歲同樣瞪大雙眼,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哭。
她作夢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
***
「我就說了讓歲小姐一個人過來會有危險。」
「我們店裡的後門這麼多扇,凱恩硬要帶她走最危險的正門我也沒轍。」店長搖著杯子,冰塊鏘噹晃動,「聽好了,下次你還要再來,往後火車站的方向走,看見酒廠後、右邊第二條巷子賣中式早餐的旁邊,有一扇被漆上店徽的門,妳從那裡進來就好。這裡對妳來說太危險。喂,妳有沒有在聽我說啊?」
店長敲了歲一記,她這才回神。酒保克銀瞅著她苦笑。
「啊、有,我知道酒廠在哪,那邊也熱鬧多了。下次我會記得從那邊來的。」
語罷,眼神不禁又朝布幔後的舞臺方向飄去。
「妳看起來很意外啊?」
「……有點。我還以為剛剛會沒命呢,沒想到最後還是順利來到這間店了。」她原本以為這裡也是一場夢。
店長興然問道,「妳很想念之前的生活?」
「嗯,想念歸想念,但是沒有辦法啊,他們跟我畢竟是不同世界的人。」歲握著橘子汽水,露出滿足的笑容。「我還能夠保有這份記憶,就已經非常幸福了。」
「什麼這樣就幸福,妳才幾歲而已?剛考上高中吧?任性一點好不好?」店長嘖了聲,「活了上千年看見一個毛頭小子說出這種話來,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妳想見到凱恩吧?既然如此,貪心一點說妳想和他永遠在一起啊。」
店長直白的說法讓歲瞬間臉紅,「可是就算這麼說,也不會有人幫我吧?」
「沒錯,我不能破戒幫忙。」店長坦率的口氣讓我失笑,她指向舞臺上撥弄著吉他的人影,「但他可以。」
是觸。自從那天後,凱恩沒有多談觸的情形,所以歲還以為他失蹤或是死了。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觸怎麼會在這?」
「這說來話長,他好歹是前逃亡犯,保證知道某些潛入的通道。快去問他吧。」
「咦?真的可以嗎?」
「他剛剛都能在混亂中救了妳,難不成他會到這才對妳下手?別忘了我才是這間店的主人,他不敢亂來的。」
歲拎起橘子汽水走向舞臺。Starry Snake店內的氣氛很令人放鬆。現在是開店前兩小時,所以沒有客人。觸站在約莫一人高的舞臺上,背後沒有翅膀,身上穿著普通的黑色套裝,手上還挾了個撥片。
「那個……觸……」
「哼?」
觸頭也沒抬,專注於手上撥弦的動作。電吉他跟墮天使?這什麼怪異的組合?店長又為什麼要收留他?他不是被放逐了嗎?
反正店長在這嘛,沒什麼好怕的。歲鼓起勇氣,「我有事情想問你。」
「問啊。」他輕笑兩聲,「但我不一定會回答。別忘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我想到上界去,請你告訴我方法。」
觸這下抬頭看歲了,突然爆出一陣大笑,左手扶著琴頸,右手不停拍著大腿,笑得停不下來。
「笑什麼啊沒禮貌!我很認真的!」
「就是妳那認真得像要尋仇的表情才好笑,妳這樣哪像是要去找情人?」觸放下吉他,來到舞臺邊緣坐下,一臉嘲諷地俯視著歲,「先不說妳到底要去尋仇還是見情人,妳知道憑妳那瘦弱的人類之軀,去上界等於赴死嗎?連我最輕微的電流拷打都撐不了,妳怎麼可能到得了上界?那時要不是有勿吻那小子的血誓擋著,妳早就全盤托出了。」
歲想起那段回憶,也為自己的屈服感到羞恥。
「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
「告訴妳是無妨,反正妳也不見得能成功。但妳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我都答應你。」
「在她的地盤內我還能輕舉妄動嗎?」觸瞄了吧臺一眼,口氣像在談論天氣般自然,「我快死了。凱恩他們應該有跟妳說過我被放逐一事?能量慢慢逸散削弱,即使有店長的藥丹我也撐不了多久。」
歲屏住呼吸,「我能……為你做什麼?」
「記住我的名字。」觸低語,「修弗,我原本的名字叫做修弗.肯楠亞。後面的姓氏就甭記了。勿食則是璐。我和她死後沒有資格被記入非禮的名冊中,所以我想請妳記住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這樣一來至少還有人能證明我們曾到世上來走過一遭。」
歲感到悵然。觸的願望如此簡單渺小。她想起他在叛亂前,也是非禮忠心耿耿的一員,甚至為了其他成員執行任務的安全,被培初安上引誘夢魘的法術,獨自一人面對群起的攻擊和追殺。
「要是我也死了呢?」
觸愀然道,「至少妳的家人會記得妳。我呢?會有人記得我嗎?」
「當然啊。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遇到凱恩。所以我感謝你,少把自己貶抑成這樣,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妳這傢伙,還真囂張吶。」
觸不服氣地笑道。他傾身向前,狠狠給了歲一個擁抱。她腦袋轟然作響,不知道做何反應。
慢著、他是觸啊,不想被電死的話應該要推開才對吧?但是和觸接觸的部位只傳來微弱的麻癢感,在人體的接受範圍內。
觸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帶著呈現強烈對比的絕望和輕快感。
「妳要慶幸我現在已經被放逐,能量流失所剩無幾,不然還真沒有多少人能捱過我一個擁抱。」
觸推開歲,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歲對他的視線感到焦慮。
「吶、你還沒說啊?」
「嗯?我剛已經告訴妳了啊。」
「咦,你明明什麼都沒說啊,你只是抱我一下而已。」
「我的一個擁抱勝過千言萬語。」觸彈了下歲的額頭,這舉動讓歲錯愕不已,「回去後找到妳們聯繫最多的場所,心無旁鶩地睡一覺,之後能不能見到他就全憑妳的努力了。」
「我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再多說就不好玩了。」
歲見他果真不再對自己多說什麼,悶著回到吧臺處找店長抱怨,但店長也是聳肩,說觸已經給了最大提示了。
「這幾天妳考完試沒事的話,就過來店裡實習吧。」店長掏出紅銅色的鑰匙交給歲,「這是本店鑰匙,我的本名是逐紅炎,要是有非人生物敢找妳麻煩就報上我的名字,保證沒有人敢動妳一根寒毛。」
非人生物……聽起來怎麼挺不詳的。歲汗顏,但還是接過了鑰匙。反正到九月開學前還有足足兩個月的暑假。
「你也發覺了吧?」看著歲離去後,店長趴在舞臺邊緣,一邊聽觸試音,「那孩子身上的『紋鍊』是凱恩留下來的。」
「是啊,凱恩那小子還真惡劣,明明留下線索了卻什麼也不跟她說。」觸失笑,「我把那『紋鍊』的力道增幅了些。」
「笨蛋,你直接告訴她密道不就好了?這麼做只會讓你死得更快而已。」
「反正她跟我承諾了。」觸露出釋然的笑。放逐後被帶來這裡,反而卸下重擔也懂得笑了。「死不死已經無所謂了。我倒想早一點去見璐……」
「你跟我可是簽了五年的賣身契,要是你提前翹了,信不信我到冥王那把你拖出來,少做幾天就鞭幾次屍!」
「店長,早跟您說了趁人之危是不對的,哪有人在人昏迷時強迫蓋手印的……」
「克銀你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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