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熒|正機之神的小嬌妻(上)(R)

#寫點熒被正機之神散關起來的故事

#本篇又名<日冕>,4萬字一發完

  

  

  熒知道,那只是百來次輪迴夢境當中,微不足道的一次。

  幻覺編織而成的世界,唯有彼此是唯一真實的色彩。

  她要先殺死散兵,然後再去愛他。

  

  

01-正機

  

  拯救納西妲的計畫失敗了。

  花神誕日輪迴結束時,就是散兵正式成神之日。熒作為戰敗的一方,被關押在教令院底層的禁閉室,就連派蒙都不在身邊。

  她在牆上刻下第四十九道刻痕,七劃一組。一天一次、不定時送來的餐食中,汙濁的飲用水有著鏽味,發酸的鷹嘴豆泥份量吃不飽但也餓不死。

  此地位處須彌聖樹根部,濕氣很重,生意盎然的樹對比她逐漸凋零的處境,可說是諷刺至極。

  幸虧她長年旅行在外,這種生活品質還不至於擊垮她的身心。

  沒有門那就自己造一個吧,熒起初是這麼想,但無奈配劍被沒收,元素力又遭到散兵封印,實在沒辦法,只能等待艾爾海森他們重振旗鼓打進來。

  當初與雷電影在一心淨土對決,熒的元素力曾被封印,是人民的願望讓她衝破了桎梏。如今散兵手握雷神之心,以同樣的方式鎖住她的元素力。

  他跟雷電影,真不愧是一脈相承。

  

  

  --那是熒第二次直面神明的威光。

  

  

  雙方使用元素力劇烈激戰,淨琉璃工坊地面震碎,納西妲和派蒙被颶風吹遠,熒反手握劍插入地面穩住身子,對散兵怒目而視。

  「散兵!」

  正機之神面部艙門緩緩打開,少年懸浮於駕駛座上,紫眸流轉著神性的光輝。斗笠化為七色輪環,黑色廣袖無風自飄,背後連接著許多軟管,與正機之神相連,擁有著不容置疑的絕對力量。

  「呵,不自量力的旅行者,我早說過了,在神明的戰爭之間,妳是如此渺小。任何掙扎與反抗都不過是徒勞,終究還是必須在我面前俯首稱臣。」

  散兵的嗓音很輕,如雪一般落在她的背上,寒意刺骨。熒如今力氣耗盡,派蒙和納西妲又生死未卜,此刻也來不及向外求援……

  「妳也算是個見證者了,就給妳一點獎勵吧。」

  散兵輕蔑微笑,右手一揮,上方驟然降下數道雷光,熒盡力閃躲,然而工坊地面破碎,到處都是坑洞,能著陸的面積有限,最終還是被雷電劈中,從空中墜下。

  散兵向前伸出手,正機之神也跟著伸出前臂,張開手掌接住了如羽毛般輕盈的旅行者。劇痛模糊熒的視線,她隱約看見一道紫光沒入體內。

  散兵封印了她的元素力。

  「沒收她的武器,關起來。」

  於是教令院以煽動叛亂的罪名將熒監禁起來。

  一名衛兵敲響門,熒的意識回籠,提起精神戒備。

  「出來吧,旅行者,大賢者有事要找妳一敘。」

  「大賢者?」

  關了這麼多天,總算想起還有她這個囚犯在了?

  旅行者被帶到大賢者的辦公室。

  被人暗算敲暈、遭到通緝追捕、判處無期徒刑,經歷豐富的旅行者心情比阿扎爾想像得還要平靜許多。反倒是大賢者看起來有幾分焦慮,眼白散布著血絲,顯然好幾天沒睡好了。

  阿扎爾開門見山,說正機之神已經與教令院斷絕往來將近三週。

  「神明的力量來自人民的信仰,他剛登上神座不久,民心不穩,供應虛空運作所需的能量已經出現短缺,再這樣下去,我們這幾年投入的心血、須彌人的夢都將功虧一簣。」

  「所以呢,你們想讓我幫什麼忙?把我帶上來,應該不只是為了跟我報告你們和偽神最近感情不睦吧?」

  阿扎爾欣賞旅行者的配合,輕聲說了幾句話。

  熒瞳孔縮小,面露詫異,「你們費盡千辛萬苦一手創造他,如今又要一手毀滅他……你們知道弒神的下場?」

  「我可沒說要弒神。」阿扎爾一嘆,「旅行者,我與妳的立場別無二致,都是為了須彌的存續,正機之神如今擁有過多的自我意識,對須彌來說反而是個危害,我們只是想提高他的『可控性』。」

  「你們在造神的當下,難道就沒想過會有這個結果嗎?」

  「妳與蒙德、璃月和稻妻的神明交情甚好,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很樂意跟妳聊聊關於造神的話題。只可惜,正機之神留給須彌人的時間不多了。」

  阿扎爾示意下屬端上兩個木盒,左邊盒子放了納西妲的綠色髮飾,右邊放了紅色神明罐裝知識。

  「我希望妳能往他體內注射神明罐裝知識,目前已經投放了三劑,還有七劑尚未注射。他若繼續拒絕配合,他與正機之神的同步率再惡化下去,這些神明罐裝知識,我們遲早會用在小吉祥草王身上。」

  大賢者並不是來跟她商量的,阿扎爾褻瀆神明的態度,讓熒感到噁心。無論散兵或是納西妲,都不過是為了實踐他崇高理論的一顆棋子。

  他從沒把他們當作「獨立個體」看待。

  「我現在手無寸鐵,也沒有元素力,他要是想弄死我怎麼辦?」

  「這正是我找上妳的原因,聽聞妳和他交手過不少次,都能全身而退,妳對他來說,想必有一定的影響力。」

  阿扎爾的主意雖然冒險,但不失為一次轉機。她被關得夠久了,與其靜靜等候外援,不如主動出擊。

  「看來我別無選擇了,但散兵向來戒心很高,我需要你幫我準備以下東西。」

  她列了一張清單給阿扎爾,大賢者看到後,遞給旁人去準備。

  半小時後,熒拎著籃子,叩響淨琉璃工坊大門。入口嵌在石壁之中,流水順著岩縫滴落,苔癬遍布,森寒氣息縈繞不散,與幾步之遙的蓊鬱樹林鳥語花香,彷彿是兩個世界。

  依照阿扎爾所言,三週前散兵就斷絕外界聯繫,但凡有人強行進入,輕則受傷、重則斷肢。他向來視人命如草芥。

  出乎意外的,門扉很快就開了。

  看來散兵知道來人是她。

  為什麼正機之神要做得如此巨大?以這種姿態,日常出入不會很麻煩嗎?就在熒邊走邊胡思亂想時,屬於正機之神的大手毫無預警地將她拎了起來。

  「嗚啊!」

  駕駛艙門緩緩開啟,紫髮少年懸浮於空,身後連接多條管線,艙內呈現一片暗紅色星空,神體內構造單純,沒有操作面板。正機之神的舉動全憑他的意志。

  熒就這樣被懸吊在距離地面將近三層樓高,與他四目相交。

  散兵看起來比之前蒼白許多。

  「真有趣,妳竟然願意當阿扎爾的說客。妳可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怎麼會乖乖會聽命於教令院的迂腐學者?」

  「納西妲被他們軟禁起來,你又封印了我的元素力,我還能怎麼辦?」

  「哈,原來妳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早知如此,一開始便放棄與我作對不就好了?那時如果讓我順利即位,我心情好,也許還能放妳們一條生路。」

  散兵一番冷嘲熱諷之後,挺直身子,雙手交疊擱在膝上,傲慢地道,「說吧,他要妳來做什麼?」

  「幫挑食的神明送飯。」

  散兵看了她拎著的籃子,皺眉道,「阿扎爾明知我不用進食,不會自作主張,送飯做這種多餘的事,肯定是妳的主意。」

  「是啊,送飯是我的主意,我早就猜到你會說自己不用進食。」

  熒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已經很久沒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氣了。」

  電光劈啪,熒的手過電一麻,籃子鬆脫掉落,從高中墜下,被正機之神一腳踩碎,地面傳來杯盤破裂聲響。旅行者心疼極了,來時她偷看過,裡面有獸米香香、薄荷豆湯和帕蒂莎蘭布丁,是須彌常見的平民美食。

  熒忍著怒氣道,「你不吃也不需要這樣浪費吧。」

  散兵愉悅一笑,「擅自吃準備給神明的供品,是會遭天譴的。」

  「我有選擇嗎?拜你所賜,我每天都喝發霉的水和酸掉的鷹嘴豆泥,被關在禁閉室以來,沒有一餐是吃飽的,我寧可遭天譴也要填飽肚子。」

  「那又如何,不過是少吃一點罷了,我知道妳身體強韌,沒這麼容易餓死,有得吃就不錯了,有些地方啊,人只能跟老鼠搶樹皮啃呢。」

  「人民吃不飽穿不暖,身為神明的你,還能夠沾沾自喜地誇耀這件事,你可真是稱職。」

  熒的說詞踩到他的痛腳,散兵沉默片刻,冷哼一聲,「實驗室還有愚人眾留下的食材,妳如果不怕被毒死,就自己動手去找。」

  「咦?」

  「道謝就不必了,我只是念在妳保護過海芭夏的份上,給老鼠餵點飼料罷了。」

  散兵顯然沒了談話的興致,正機之神的大手緩緩下垂,把熒放在地面。熒小心翼翼離開大掌,又往上看了高高在上的少年神明一眼。

  他似乎有什麼地方跟之前不一樣了。

  熒探索起淨琉璃工坊,這裡地形結構特殊,終日泛著森冷寒氣,又壟罩在神明的威壓下,連隻老鼠都看不見。

  愚人眾的倉庫內還不少可使用的食材跟調味料,甚至有至冬國名酒水火。

  熒煮了一鍋香濃的稠汁蔬菜獸肉,大快朵頤後,她找出掃具開始打掃淨琉璃工坊,連被他踩碎的食物和器皿也收拾乾淨。散兵坐在神座上,垂眼看著她忙進忙出,嗤笑一聲。

  「人類總是這樣,終日忙於柴米油鹽醬醋茶等小事,庸碌過完一生。有這種體力和閒情逸致,妳怎麼不用來逃跑?」

  「納西妲和派蒙還在你們手上呢。」

  熒一邊掃一邊解釋道,「橫豎太早回去禁閉室也沒事做,在這至少還有個說話對象,況且,我也想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熒面對他的嘲諷無動於衷,舉著抹布敲了敲正機之神的腳,「散兵,把腳抬起來一下,你也不想零件縫隙發臭吧?」

  她竟連濺到正機之神腳底的殘羹都沒打算放過。

  「妳就不怕我踩死妳?」

  「你要是真想殺我的話,剛剛一進來就能動手了,不用等到現在。」

  熒站在巨大的機甲旁,就像老鼠之於人類一樣渺小,散兵無言以對,最後還是抬起了腳,讓她鑽到底下擦拭污痕。他與正機之神連接著,亦能感知到熒如羽毛般掠過腳底的身形。

  「待會能順便讓我洗個澡嗎?」

  散兵忍不住罵她,「阿扎爾是派妳來跟我乞討的?」

  「禁閉室的條件很差,你也不希望我弄髒你的神殿吧。」

  「那些衛兵會定時來清掃,不需要妳多管閒事。」

  「但你已經三週沒讓外人進來了,散兵。」

  散兵被突然切入正題的熒給噎住。

  確實,熒是這三週以來第一個踏入淨琉璃工坊,與他對話甚至挑釁他無數次,還能毫髮無傷的人。

  散兵作為存放神之心的容器,背上的軟管汲取著他的「神力」,他自身沒有物質上的生理需求,就像尊被放在神龕裡的人偶,再過個五百年都不會有變化。

  但外界可是瞬息萬變。

  三個禮拜,已經足夠讓一個孕婦因為營養不良而流產,也可以讓罹患魔鱗病的患者病情惡化甚至死去。

  但散兵如今和教令院鬧矛盾,依他的高傲個性,肯定會需要教令院以外的第三方給他提供外援。

  「……是啊,妳是近期唯一能站在我面前說話還四肢健全的人。妳現在可總算要說出真正目的了?」

  「我只是想借浴室一用,放心吧,不會把你這裡淹掉的。」

  這理由連熒自己都知道很可笑,但反正決定權在散兵身上。

  少年神明沒有回應。

  熒心想大概是今天的對話額度已經用完了,能蹭到一頓熱飯已經超乎預期,洗澡就下次再努力吧。她收好打掃工具,放回原位,拍了拍裙襬準備出去請衛兵送她回禁閉室。

  上方傳來散兵的聲音。

  「進中控台,梯子下去後左轉。」

  熒繞過正機之神,搭乘電梯來到上方中控台,沿著梯子爬下去,進入一道室內長廊,走廊上有好幾扇門,顯然是為了長期研究散兵和正機之神而設置的休息空間。看名牌應該是屬於高層愚人眾士官、或是博士的親信所擁有。

  她隨意開了一扇門進去,這間休息室的位置很好,從窗戶望出去,甚至能看得到正機之神的駕駛艙。

  微弱的水聲嘩啦,傳進了聽覺敏銳的散兵耳中,甚至連她脫去衣服的窸窣聲都一清二楚。

  他第一次覺得掌握全知是這般麻煩的事。

  「散兵,你聽得到嗎?」

  「妳不會還要問我熱水開關或肥皂在哪吧?」

  「當神明有趣嗎?」

  熒的聲音從浴室中傳出,意外響亮。她說起了各國神明的趣聞,陪風神偷琴、幫岩神買單、與雷神逛街、和草神捉迷藏……她就像太陽一樣,不管走到哪,總能讓該國的麻煩事見光死。

  散兵竟然也沒有打斷她,任她說了快二十分鐘之久。

  「聽起來妳很擅長跟神明打交道,甚至是成為朋友,很可惜,我可沒有他們親切,不會如妳所願。」

  「你如果不願意接近人群,怎麼讓人民信仰你?」

  「巴爾澤布頒布鎖國令和眼狩令,稻妻人民畏懼她的無想一刀,她不也執政了超過五百年?只要能服眾,那麼絕對的武力和威嚴就已足夠。」

  「在我看來,你一直活在她的陰影裡,壓制我甚至一樣都是先封鎖元素力,你跟雷電影,真不愧是一脈相承。」熒調侃道,「你模仿過去的她模仿得很像,可她已經走出來了,你卻止步於此。」

  「妳要是嫌舌頭太長,我很樂意幫妳拔掉。」

  「那唯一不怕你、還能陪你聊天的人就沒了喔,散兵,你最好再想想。」

  熒泡在浴缸裡,熱氣氤氳,舒舒服服地按摩自己的小腿。散兵似乎意識到自己著了熒的道,被她套話成功,索性不再說話。熒自顧自聊了許多他國神明的瑣事,也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

  與派蒙分開後,她才想起自己其實是個怕寂寞的。

  以往有哥哥,後來有派蒙,現在則是把散兵當成臨時的傾訴對象。

  熒被送回禁閉室後,那天送來的髒水跟鷹嘴豆泥被她擱在一旁。

  從某種角度來說,散兵是她和教令院的共同敵人,阿扎爾希望用神明罐裝知識使他受控,而熒想要掏出散兵胸口的神之心。

  兩者都是要違背散兵的意志、與他為敵。

  從兩人先前在禪那園的談話來看,散兵已經在自毀的路上走了一半,為什麼突然拒絕配合?是跟教令院發生矛盾了?

  今天跟散兵相處下來,熒發覺自己有必要修正方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璃月的俗諺不無道理。散兵戒心極重,熒跟他正面衝突勝算幾乎為零,不如走別的路。

  反正她向來擅長跟神明當朋友。

  隔天熒帶著同樣的餐籃過去,這回散兵沒再出手打翻餐食。

  駕駛艙打開,少年神明冷淡提醒,「妳如果想活著走出去,他們準備的東西,就最好別入口。」

  熒愣了愣,從他的口吻中聽出了端倪--原來上回他故意打翻餐盤,是因為大賢者準備的食物有問題。他不想吃很正常,但她可是敵人,散兵應該很樂意見到她被毒死才對。

  熒猜想,散兵比她所想的還要孤立無援,所以才會接見她,甚至提醒她這東西不能吃。

  「你是須彌的神明,他們怎麼敢對你下毒?」

  「他們都敢囚禁小吉祥草王五百年了,殺害一個不滿意的失格神明,又有什麼難度?只可惜,妳跟他們既天真又愚蠢,我不會如你們所願。」

  「阿扎爾要我勸服你使用神明罐裝知識,你之前配合度這麼高,如今距離成為神明只差臨門一腳,卻跟他們作對起來,是哪裡出了問題?」

  「海芭夏被流放了。」

  散兵的直白讓熒一愣。

  「教令院那群自以為是的螻蟻,為了量產神明罐裝知識,強行從她身上抽取跟神明有關的知識進行研究,但她畢竟只是個人類學者,跟我不一樣,那些實驗過程對她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被流放到阿如村去。」

  海芭夏是他的第一個信徒,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熒碰觸過那段回憶,三次背叛,散兵一向痛恨屬於他的事物遭人奪走。

  教令院量產神明罐裝知識的原因熒也不難猜到,即使有了正機之神,他們也並未放棄造神的目標。阿扎爾和多托雷那種人不會滿足於現況--在七神之上,還有天空島。

  「於是你反抗教令院的方式,就是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把房門關起來?」

  散兵呵了一聲,「神明的力量來自人民信仰,等我失去民心,衰弱到足以被他們擊敗,至少也還要數百年的時間。我倒要看看,在沒有神明支持的情況下,他們用虛空終端建立的制度,能維持多久。」

  「散兵,你低估人類的底蘊了,阿扎爾死後,也還會有下一任大賢者繼承他的遺志,繼續造神計畫,直到須彌的神明知識能夠徹底為教令院所用為止。」

  「怎麼,妳該不會要說自己是站在我這邊的?妳想策反我對付阿扎爾?」

  「我只是不想看到納西妲成為他們的下一個實驗對象。」熒頓了頓,「況且,散兵,我希望你活下去。」

  散兵堇紫色的瞳眸輕顫,「呵,可笑至極,他們都希望我死,妳卻希望我活下去?旅行者,有沒有人說過,妳很不擅長說謊。」

  「我是希望你去死,償還那些因你而受傷害的人的罪業。但你不能在位列魔神之位時死去,你想死可以,但不能是此時此刻、不能在須彌城正下方。沒有人能預料,陷入瘋狂的正機之神被信徒背刺殺害後,會發生什麼事。」

  「哦?妳聽起來像是親眼見過神明死亡似的?」

  「你知道鹽神赫烏莉亞嗎?她因為過於軟弱,被自己的信徒殺害,死前迸發的元素能量,使當下在場所有的人都化成了鹽像。我看過遺址,那些人臉上的驚恐神情,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

  如果散兵死去的話,根據他對世界的恨意來看,很可能會使整座須彌城一夜之間夷為平地。牽扯到成千上萬條人命,熒不可能坐視不管。

  不能讓那位年幼的神明,付出一切也要守護的人民,淪為偽神死去的陪葬品。

  散兵沉默片刻,從駕駛艙內伸出數條紫色軟管,將熒的四肢纏繞起來,還有一條在她的脖子上。熒冷靜地任由他將自己舉到駕駛艙內,她沒料到散兵會以這種方式縮短距離。比起用正機之神的大手捏起飄帶,這種方式,更多了一種逗弄獵物的支配意味。

  活動受制的感覺很不好受,但能否取得散兵的信任,現下是最關鍵的一刻。

  散兵瞇起雙眸。

  「熒,別以為我不曉得妳在打什麼主意,想讓我活下去?呵,妳倒是會說漂亮話,妳的目的我清楚了,那妳說說看,跟妳合作我有什麼好處?」

  「你要是有辦法讓教令院聽你的話,阻止他們傷害海芭夏,就不會接見擔任阿扎爾說客的我了。」熒笑了笑,「如今看起來,是你比較需要我。」

  被指出弱點的散兵眸光冷厲,收緊了縛住她四肢的軟管。兩人如今只有咫尺之遙,熒的元素力被封印、武器不在手邊、又有納西妲和派蒙兩位人質,根本無力反抗。

  要是在這時劃開她的頸子,鮮血肯定會濺得滿地都是,為這個駕駛艙增添一絲妖異的美。

  呼吸的空氣越來越少,熒感覺自己幾乎就要窒息。她抽動手指,卻沒有試圖去抵抗散兵的動作。散兵似乎對她的順從很滿意,輕笑一聲。

  「妳該慶幸我現在已經不是愚人眾執行官,要是以往,妳的舌頭早就被我拔掉了。但如今我是須彌的神明,每一條對我有用的生命去留,都必須好好審度衡量。」

  隨著散兵柔和又冰冷的話語,軟管慢慢垂落並鬆開,駕駛艙內有一層看不見的地板,熒一落地便腿軟坐在地上,被緊勒後的手臂和腿腳上殘留著瘀痕,疼痛不已。她撐著牆壁喘息,撫胸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散兵投下的陰影壟罩住她,熒手無寸鐵,搧出的巴掌被他輕易格擋箝制,踢出的腿被他用膝蓋架開,握住腳踝將少女扯近他身前。

  「還挺有精神的。」

  他睨了熒一眼,把她壓制在艙牆上。

  熒撇過頭,眼眶殷紅。

  「怎麼?妳以為自己僭越至此,還能從我這分毫不傷地全身而退?」

  散兵抬起熒的下巴,側頭埋進女孩的頸窩,唇瓣順著線條優美的下頷輕吻,尖銳犬齒陷入肌膚重重一吮,留下一記明顯的殷紅咬痕。

  他呵笑一聲。

  「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

  ……

  被送回禁閉室熒徹夜未眠,隔天一早就被叫去跟阿扎爾匯報進度。

  她看見桌上的神明罐裝知識少了一劑,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大賢者輕翻桌上的文件,那是學者們連夜趕出來的報告,記載散兵使用神明罐裝知識後的種種反應紀錄。

  「他昨晚主動來接受神明罐裝知識的投放,妳是怎麼跟他交涉的?」

  ?

  熒愣住。

  她明明什麼都還沒對散兵做,只跟他提了別死在須彌城,這傢伙怎麼轉頭就來找大賢者?

  他還是這麼急著尋死。

  熒佯裝鎮定地冷笑,「我怎麼跟他交涉?你自己不會看嗎?」

  旅行者身上的吻痕和瘀痕,曖昧地說明了一切。但她知道,散兵此舉不過就像是在玩物身上留下記號,讓阿扎爾以為他的計謀有效。

  無論是「說客」或是「禮物」,只要能奏效就好。

  「我知道妳在冒險家協會的評價,向來不會讓委託人失望,只是我沒想到,妳會為達目標不擇手段……小吉祥草王若是知道,肯定感動至極。」

  從阿扎爾這種人口中說出小吉祥草王的名諱,簡直是污辱。

  「正機之神使用神明罐裝知識後,會無差別攻擊所有接近他的人。教令院學者採樣報告紀錄到一半,就被他轟出來了。」

  阿扎爾露出令人討厭的高傲笑容,「所以,旅行者,這件事只有妳辦得到,只要用虛空終端掃描他全身就可以了。」

  熒除了虛空終端以外,什麼都沒帶,直接去了淨琉璃工坊。

  「散兵--」

  任憑熒如何敲打厚重石門,都沒有得到神明的任何回應,門扉上的繁複琉璃裝飾文風不動,散兵今天顯然無意見她。

  熒取得阿扎爾同意後,在衛兵監視下,改道從淨善宮的側門潛入。

  上回從此道進入淨琉璃工坊,還是跟納西妲和派蒙一起。時間一天天過去,不曉得她們如今過得怎麼樣?她和阿扎爾一樣,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留下衛兵在外,熒繞經錯綜複雜的通道,巨大的正機之神背影終於映入眼簾。通道盡頭連接著一座向外突出的平臺,高度恰好適合用來觀測或檢修正機之神的駕駛艙。

  熒從平臺一躍而下,落在正機之神駕駛艙附近,她踩著巨大機甲身上的零件和管線,慢慢走到散兵面前。

  駕駛艙門開著,他的神色越發蒼白了,下頷上沁著一層薄薄的汗,堇紫雙眸掠過紅光,連帶著背後輸液管中的液體也不時閃爍紅光,襯得緋紅眼影越發凌厲危險。

  口出狂言說著「你們的時代就要結束了」的散兵,將自己囚禁在神座上,飛不出這個牢籠,把自己架在斬首台上。

  「妳怎麼來了?」

  散兵瞇起眼,嗓音聽起來比平常還要冷淡涼薄,「哦,我差點都忘了,人類就像鼠輩一樣喜歡找洞鑽。要吃飯洗澡的話,請自便,別來煩我。」

  「散兵,你用了神明罐裝知識?」

  散兵啞聲輕笑,「妳以為大賢者怎麼坐到這個位置的?以他的多疑和躁進,妳來了這麼多次,事情要是沒有任何進度,肯定會有其他動作。」

  「下次要使用神明罐裝知識前,我希望你能先跟我商量--」

  散兵不耐煩地打斷她,「跟妳商量?憑什麼?我可是七葉寂照秘密主,人類豈敢干涉神明的旨意?」

  「我以為我們是合作夥伴。」

  「哈哈……合作夥伴?」

  散兵並非是個有耐心的人,愚人眾下屬如果僭越失言,他會毫不留情地搧他巴掌,就像博士養的那些小白鼠一樣,達成目的的棋子不需要有發言權。

  然而--

  散兵也想看看,熒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在施捨一點飼料後,又會用什麼方式討好他?

  嗡。

  ■漫步■■銀■■的沙丘,與■月的■姐妹■■……

  曾奔■在陰影■■的大■,血與淚■■清■■■…

  數百年前須彌的歷史及知識,在散兵的大腦流竄,他嗚咽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抓著太陽穴,這些過量知識帶來像要將大腦撐裂的痛楚,身體出現排斥反應,體溫居高不下。

  他想關閉駕駛艙,但來不及,旅行者已經跨了進來。

  散兵靠著牆,冷汗涔涔,低聲道,「儘管笑吧。」

  「我不會笑的。」

  散兵聽見她的腳步聲遠離,又答答答跑了回來,然後是落在機甲鋼板上的砰咚聲,接著又攀上駕駛艙。像蝴蝶一樣輕盈,又像鳥兒一樣靈動。不管哪一種,對散兵來說都十分礙眼,正機之神一掌就能拍死……

  偏偏他現在又困於神明罐裝知識的副作用,要維持自我已經相當困難,更何況是攆她出去,只能坐視旅行者逾越那條界線,單膝跪在他面前。

  「散兵,要喝點水嗎?」

  「妳就這麼堅持要玩朋友遊戲?妳該不會忘了,我先前還想踩死妳。」

  「我曾經被神明追殺又與祂在街上閒逛喝團子牛奶,也曾經與愚人眾執行官殊死一戰後被他託付照顧親弟弟……而散兵你同時兩者兼具,沒道理你就不行。」

  熒與誰都能當朋友的自信讓他想笑,散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吻痕和瘀痕,「妳前幾天還沒學到教訓?冒犯神明當心遭到天罰。」

  「那也得等你恢復了再懲罰我。」

  熒的目光炯炯有神,散兵直視著她,像是直視太陽般感到刺眼。溫暖、灼燙,他最後避開了視線。

  旅行者將之視為妥協,把玻璃杯湊上散兵的唇瓣,他沒有拒絕,淨水緩緩流入喉嚨,潤澤了因發燒而乾啞的嗓子。一杯水喝光後,散兵的精神有一瞬間鬆懈,但隨即警醒過來。

  他不能失去意識,阿扎爾隨時都會--

  熒看出了散兵在戒備什麼,輕聲道,「托你的福,阿扎爾擅自誤解了我們的關係,他不會帶人過來的。」

  散兵一笑,「妳這麼說,那我們不做點什麼,豈不是辜負他的期待了?」

  都現在這個樣子了,散兵的嘴還是比荒星硬。熒道,「你就不怕隔牆有耳?」

  「此處與我的神座相連,方圓十里內連一隻老鼠都不會有。」

  熒為了達成目的、試圖跟散兵成為朋友是一回事,上次的親密接觸完全是意料之外。前愚人眾執行官第六席散兵惡名昭彰,乖巧純良的外表下蘊含各種惡意。熒跟他交手過,摧毀他人名譽或人生,對散兵來說就像喝水般容易。

  他根本不會有罪惡感。

  最後散兵還是什麼都沒做,只說他要冥思一會,要她別再來打擾他,因為神明罐裝知識的副作用,他連分神思考如何懟熒都很吃力。

  但有她的保證在,他確實可以不必擔憂大賢者們趁虛而入,得以好好消化那些紊亂的知識、調整身體狀態。

  「我有個問題好奇很久了,你的浮浪人斗笠去哪了?沒了帽子的你看起來……」

  熒斟酌用詞,在矮跟乖之間猶豫,「比較好親近一點。」

  「不要沒話硬找話聊,如果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不錯,還能懟我,看起來是沒什麼大礙了。」

  淨琉璃工坊沒有人說話時,有種神殿般的肅穆感。熒守在駕駛艙外,不小心睡過去。再度醒來時,玻璃天穹投下了月光,她竟直接睡到晚上。

  散兵顯然已經恢復了精神,坐在艙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兩條小腿裹著深色腿套,輕輕晃盪著。比起神明,更像是夜色凝成的妖精,喜歡對人類惡作劇。

  「啊,我該回禁閉室……」

  「關於這個,我跟阿扎爾談過,把妳的禁閉地點換到這裡,由我親自看管。」

  熒的雙手背在身後,飄帶輕揚,一步步靠近少年,「散兵,你把我換來這邊囚禁,是為了就近監視我?」

  少年托著頰,紫眸蕩漾著漫不經心的碎光。

  「是啊,正好我這裡缺個掃地的。當然,妳如果想回到禁閉室去也無妨,我幫妳跟阿扎爾說一聲就好。」

  「既然你為我費心交涉了,我就住這吧,也省得每天來回走這麼遠。」

  散兵一笑,「妳答應得倒是乾脆,我以為與神明為敵是妳的興趣?」

  「對抗賢者和對抗神明,怎麼想都是前者比較輕鬆。我已經吃過好幾次虧了,這次當然不會再傻傻跟神明對幹。」

  熒當然也想擊敗散兵,但並不是現在,來日方長,起碼他現在對納西妲和派蒙是沒有威脅的。兩相權衡,阿扎爾的危險性比他高多了。

  「說實話,以你先前的作風,我以為你會直接殺掉阿扎爾。」

  「小吉祥草王被囚禁的這五百年,愚人眾和鍍金旅團勢力滲透教令院,若這時間我跟大賢者反目的消息傳出去,到時整個須彌城的秩序都將毀於一旦。我只打算拔除那個瘤,並不打算動搖國本。」

  神明迭代掀起戰爭,代價往往是人民在承受……散兵低語道。他曾經見過被神明捨棄的人民,身染祟神遺怨帶來的疾病而無法根治。

  浮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

  「散兵,你變了不少,竟然會為其他人著想。」

  散兵面無表情地看了熒一眼,「妳在諷刺我?」

  「我是在肯定你,如果不是在這個場合,也許你會是個好神明。」熒淡淡道,「幾百年前,在蒙德有位高塔暴君,為了保護自己的人民,築起高牆,但凡有人想要離開,就會被他嚴懲,但他終究還是被渴望自由的人民給推翻了。」

  「妳在對我說教?」

  「散兵,並不是足夠強大或聰明,就足以擔任一位神明。」

  「別說得一副妳好像很懂神明該怎麼當一樣。」

  「那我問你,你愛過人嗎?」

  散兵瞳孔瑟縮,被她的問句勾起回憶。

  如果不愛人,他為何會走到這個境地?為什麼要去燒毀十指挽救踏鞴砂免於爐心災害、為什麼要去保護那雛鳥般的弱小同伴?

  「愛或不愛那又如何?事實證明,以前的我用錯方式了,我不需要成為人、也不需要愛人,如今的我已經擁有神之心,是須彌的神明,只需要讓信徒來鑄就我的榮光即可。」

  但阿扎爾卻傷害了他的信徒。

  散兵如今跟她一樣,都成了有軟肋在阿扎爾手上的人。她是納西妲跟派蒙,而散兵則是須彌城的子民、他的信徒。

  熒見過迎向烈風爭取自由的勇氣、見過親自封印眷屬的殺伐果決、見過與自我對峙數百年的決心、也見過被人否定但仍想捨身救人的意念。

  散兵確實生來就是存放神之心的容器,他成神的目的,也只是來自想證明自己能夠掌握自己命運、並非被捨棄的無用之物的執念。

  散兵登上神座後,只要他認為是對人類好的,不管是死亡還是生命都是禮物,那日禪那園為保護海芭夏降下的落雷,不分敵我攻擊,甚至還傷了提納里,平等地賜予眾人失敗,也是一種愛人的表現,就像雷電將軍的眼狩令一樣。

  都說魔神愛人,那是本性使然,還是責任義務?

  熒本以為散兵會貫徹他那厭世的風格與信念,成為一位有別於其他國家的暴君執政者,但她卻看到了風向的微妙轉變。

  熒的目的是阻止散兵死在須彌城,並救出納西妲和派蒙。散兵則是要奪回自主權,擺脫傀儡身份不再受教令院操控,如今兩者共同的敵人都是阿扎爾。

  熒便在淨琉璃工坊住下了。

  

  

  

  

  

  

  

  

02-惡夢

  

  搬到這裡有個好處,不用再對阿扎爾演戲了。

  散兵白天通常會待在駕駛艙中供應虛空終端能量,近乎沉睡,但如果喚他的名字還是會得到回應;熒開始整理愚人眾留下的物資,以備不時之需,甚至研究起正機之神的結構,思考從哪邊進入駕駛艙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路線。

  每次從駕駛艙出來,散兵的心情都會變得非常惡劣。

  散兵與虛空終端連接時,神明的權限,使他能調閱到教令院的會議紀錄,瞭解教令院並不怎麼待見他這位叛逆神明,盼著加快神明罐裝知識的使用進度,使他變得可控。

  那天日夜深,月光穿透穹頂玻璃灑落地面。

  打開駕駛艙門,身後連接著輸液管的散兵,慢慢飄落至地面。為了與正機之神連接、提供虛空能量,局限了他的活動範圍,雖然出不了淨琉璃工坊,但已經足夠走到熒的臥室。

  她過慣了流浪生活,個人物品不多,看著像是隨時都能搬走似的。剛洗過的床單有著淡淡的皂香,奶金髮絲落在枕頭上,隨著呼吸緩緩滑落臉頰。

  少年神明的雙手輕輕扼住熒的脖頸,感受到她脈搏的起伏--這是他沒有的。少女數次與他站在對立面,卻也是她肯定了他--也許,你會是個好神明。

  可笑,他根本不需要別人的肯定。

  眼皮輕輕顫動,熒睜開眼,撞進神明墨紫如夜的眸中。

  「你想殺我的話,能不能乾脆一點。」

  「怎麼不繼續裝睡了?」

  「在你身邊怎麼可能睡得著。」

  散兵鬆開手,指尖順手將她的髮絲勾到耳後。熒不自然地別過頭,被他碰過的耳尖莫名發燙。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總不會是來唱搖籃曲的吧。」

  「我明天準備使用第五次神明罐裝知識,來告知妳一聲。」

  沒想到他還真如熒所建議的,來盡告知義務。

  熒想起他今天的狀態,「繼續投放神明的知識下去,對你沒有好處,你可能會變得不再是你,成為『大慈樹王』,你確定那是你想要的?」

  「不用在我身上,難道妳想看他們用在小吉祥草王身上?」

  熒沉默了。

  如果這是一道選擇題,她不可能會犧牲納西妲。

  散兵知道她有了答案,輕笑一聲,「熒,要合作可以,但別擅自把我當成妳的朋友,也不要寄予無謂的同情。妳的目標是救出小吉祥草王跟妳的旅伴,至於其他的妳最好別插手。」

  散兵離去後,熒一夜無眠。

  清晨下床時,她發現房門遭到反鎖。她喊了幾聲散兵,都沒有得到回應,反而聽見不遠處的實驗台上有人群交談聲。

  阿扎爾不會主動接近散兵,因此來的都是沒見過的學者。

  散兵沒有第二句話,拿起盒子裡的紅色神明罐裝知識,紅光浸透了少年本人,深色髮絲和黑色執行官服衣袖無風飛揚,更多的古老神明囈語鑽入他的腦海,摀住臉,往後退了幾步。

  --嗡。

  ■■說……■■■人的圖■■拉城邦是■■女王最■■■■寶……

  黃■的■■■……月亮■■■面龐也散發■■■■■蜜的輝■……

  散兵把空了的罐裝知識容器扔到地上,發出清脆匡噹聲響。

  他啞著嗓下達逐客令,「滾。」

  學者們自然是不敢冒犯瀕臨瘋狂界線的神明,紛紛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工坊。

  受困於房內的熒搬來椅子,總算把門鎖砸開。她從中控室爬上露臺,跳到正機之神身上,繞到正面,駕駛艙門扉敞開著,少年懸浮於空中,就像被絲線綑綁的魁儡木偶一樣,垂著頭,髮絲掩去了他的五官和表情。

  「散兵?」

  少年藍寶石般的瞳孔失焦,彷彿在看著不同次元的世界,好一會兒才辨識出眼前的熒。喀擦一聲,他用右手將左手食指掰斷,以疼痛找回身體的控制權。有一瞬間散兵的意識確實被驅離了身體,千鈞一髮之際又被熒喚了回來。

  旅行者愛管閒事的程度超乎他想像,他不只提前一晚警告了,臨走前還把門給上鎖,她還是有辦法飛蛾撲火。

  「我警告過妳別插手了。」

  散兵挺直身體,不耐煩的嗓音越來越冰冷,身後的紫色軟管充盈著熠熠星光,不時閃爍紅光,就像是蓄勢待發的毒蛇。

  「我給妳十秒的時間,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九--

  不妙。

  他這次是來真的。

  如果她還掌有元素力、或是慣用武器在手邊,或許有一絲拚搏的機會。但她現在手無寸鐵,根本無法跟神明的力量抗衡。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有什麼話,等他自己恢復正常之後再說。

  六--

  熒後退幾步,從機甲身上一躍而下,輕盈落地,打算從淨琉璃工坊正門離開,當務之急,就是先跟即將發瘋的神明保持距離。

  但她的腦海卻陡然浮現兩人第一次見面後,與教令院斷絕連繫的散兵,為了讓阿扎爾信任她,再度接受神明罐裝知識投放,少年眸中盈滿紅光、脆弱又危險的模樣。

  她腳下遲疑片刻。

  三--

  一陣狂風從身後吹來,將熒捲回正機之神面前,她在地上滾了幾圈,因為撞擊力道而咳嗽不已,看著眼前緩緩從高空走下的少年神明,紫眸徹底轉紅,就像夕陽被黑暗吞噬前的紅霞,流淌著令人不安的光芒。

  「晚了。」

  散兵的聲音猶如雪一般落在她的耳畔,又輕又冷。

  「妳就陪我去見見地獄吧。」

  

  

  

  

  這是熒第二次被散兵的輸液管懸吊起來。

  既然熒違抗了神諭,就該受到懲罰。

  散兵動用神力,泛著紫光的輸液管像有了生命的觸手,捆住熒的雙手,她雙腿無助地亂凳,又有兩條軟管分別纏上了左右腳,彷彿有意識的植物一般,分開她的雙腿,一路往上爬蹭到大腿內側,蹭落了腿套。

  「散兵、別……住手--」

  晶瑩軟管隔著燈籠褲上下磨蹭她的隱密花心,冰冷的觸感刺激得她身體一縮,裙擺被軟管掀起,布料上有著洇濕的水痕,散兵笑著用指尖去揉捻,勾出一條綿長透亮的銀絲。

  「妳瞧,這不是挺有感覺的嗎?」

  「散、散兵……你住手、呃啊、呃!」

  衣裙被解開,紫色軟管簇擁包挾著白皙嬌嫩的身軀,托起從沒被人碰過的渾圓乳團,軟管細化出口器吮住乳尖,分泌出黏液,將肌膚染得濕潤透亮,幾番挑逗便顫抖挺立。

  又有一條軟管往下纏綁住她的腰肢,細密震顫撩動,酥麻感沿著腰椎攀上,她忍不住輕啟朱唇溢出喘息,另一條輸液管卻趁機侵入她的口腔,纏繞舌尖模仿人類親吻的動作,分泌出的清液帶有散兵身上的清苦氣息,往她的食道灌入,逼迫她嚥下。

  「嗚……!」

  這是什麼?

  散兵的體液喚醒了她體內深處的欲,下腹部逐漸發熱抽搐,分泌的淫液幾乎浸透在花口徘徊的軟管,花核在軟管的摩擦下顫抖挺立,陌生的快感席捲了熒的理智,她的呻吟被不斷往喉嚨深入的軟管給堵塞住,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破碎喘息聲。

  「唔……呃啊……!」

  熒就像失足墜落海面的流星,無論她先前在夜空如何發光發亮,都將被那潛伏於無光深海的怪物攫獲吞噬殆盡。

  軟管架起熒的雙腿,身體被迫向散兵敞開,濕透的內褲掛在腿窩,愛液溢出沿著滑嫩會陰肌膚滴落地面,無法吞嚥的津液順著她仰起的頸子滑落嘴角。

  散兵傾身貼近,柔軟的舌將淚水和津液吻去,所到之處留下一片吻痕。

  散兵感知到從軟管傳回的刺激,原始慾望不斷膨脹,下腹熾熱充血,但滿足自身渴望並不是散兵首要的目的。

  他要的是熒的臣服,她該為不自量力的接近付出代價。

  「我知道妳的心有多強韌,那身體呢?要做到什麼程度會哭泣、會求饒、會暈過去……我想知道,妳的極限在哪裡。」

  散兵成神的這段時間,在虛空中獲取了許多知識,必要和不必要的,全都在他的腦海中鋪展開來,自然也包括男女之間的歡愉秘事。

  他原先不明白為何人類總是沉溺其中,這分明只是一種生物繁衍本能。現如今身體力行,當這份快感降臨在他身上時,散兵終於理解了。

  想要支配她、破壞她、將她扯得支離破碎,讓她再也無法反抗或逃離。

  軟管戳弄陷入層層花瓣,散兵分泌的液體和熒的愛液混在一起,潤滑了它試探性的侵略,異物緩慢地推入窄道,一寸寸撐開緊緻濕滑的穴肉,一邊擴張一邊探索內部構造,直到完美契合花徑內的每一道皺褶。

  一次就深入到底的軟管尖端咕啾頂上宮頸,隨著散兵的主觀意識,不斷朝著窄口戳弄抽插,每當敏感點被刺激到,熒就哆嗦著握緊雙手、雙腿亂蹬,被不斷堆壘的致命快感送上頂峰,花液大量淌下,幾乎要將軟管擠出。

  「這就到了?」

  熒眼角滲出生理性淚水,被與散兵連結的軟管,觸手般的形式操到高潮……

  散兵的性器比輸液管要粗得多,在軟管侵犯她時,貼著她的小腹,隨著律動磨蹭敏感花核,鈴口分泌的前液滴落在花瓣上,軟管抽插跟著被捲入她體內。

  前後夾攻,熒被操得理智破碎,小穴不停抽搐痙攣,正當她以為自己無法再承受更多時,散兵卻撤出了插在她嘴裡和下身的軟管。

  來不及閉合的小穴,失禁般滲出大量液體,有她的潮吹愛液,也有散兵驅使軟管分泌出來的前液。

  「差不多是時候……可以進去了?嗯?」

  少年神明的吐息帶著潮意,噴灑在她的耳際,舌尖沿著耳洞舔拭深入,預告接下來的動作。

  熒猛烈搖頭,心想散兵那種尺寸插進來會死的,但少年只是托著她的後腦杓,一掌扣住腰,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壓下。

  凶器抵著濕潤花跟,頂開剛被搗得熟爛的花徑,狠狠貫穿,徹底占有她。

  太緊了。散兵被她夾得發疼,忍不住皺眉。嫩肉撕裂血絲滲出,熒疼得眼睛幾乎上翻,四肢繃緊,卻又被軟管纏住打開,毫無保留地展示在散兵面前

  散兵攬著她的腰,按上她的蝴蝶骨,讓讓女孩趴伏在自己身上。

  「放鬆點,我要開始動了。」

  每一道肉褶都被均勻抹上愛液,囊袋隨著急速抽插撞擊著會陰,腺體分泌的液體被拍打成白色飛沫,甜膩的氣味增添了淫惑氣息。

  「嗚、啊啊--」

  一開始的疼痛逐漸被酥麻感取代,熒的琥珀色眼眸失去高光,被操得失神,只能任由歡愉將自己滅頂。從一開始的恐懼、接受到臣服,初經人事的熒,被蠻橫神明欺負得放棄思考。

  疼痛與舒爽交織,每一個敏感點都被狠狠疼愛,她渾身無力,只能任由散兵擺布,她甚至哭著發出了自己都沒聽過的軟甜聲音。

  「散兵……不行了、散、啊啊……」

  散兵的大腦全是熒哭泣的聲音,敗者的求饒如此美妙。

  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求饒也沒用,妳自找的。」

  散兵的腦中浮現她來借浴室跟睡在這的那幾晚,凈琉璃工坊每一處都被染上她那來自星海的氣息。

  久違地有人陪伴,那感覺並不差。

  旅行者並不在他一開始的計畫中,是她執意介入這一切。他只能將這個好事者給扯進來,讓她知道接下來會面臨什麼地獄。

  縱然熒的胴體纖細柔韌,也禁不住這麼高強度的操幹,她的小腿開始抽筋,散兵於是調整姿勢,將她放倒在地上,由上而下繼續抽插窄穴,看著她身染汗水和清液的色情糟糕模樣,埋在她體內的性器又更加灼燙勃發幾分。

  抽送節奏加快,熒逐漸失去了掙扎或求饒的力氣,甚至無意識地挺腰迎合他的動作,散兵透過剛剛軟管在她體內探索得知的情報,不斷朝著敏感點頂弄,軟管也同時吸吮著她胸前的紅果和下身陰蒂。

  淫靡的交合水聲不絕於耳,快感在熒體內蔓延開來,來至臨界點時眼前炸開一片白光。

  「啊、要到了……嗚!哈啊!散兵……啊!嗯!」

  熒啜泣嬌吟,在散兵加快的頂弄之下送上一層層高潮,從花縫滲出的的黏稠液體中,也參雜了他的白濁。

  這是兩人第一次共赴人間極樂,一起體會疼痛和歡愉。

  散兵射精後眸中紅光褪去幾分,靠在她肩上喘息,從雲端墜落的神明,終於知曉了做愛為何使人上癮。

  有別於陰蒂高潮的短促刺激,陰道高潮綿長溫厚,可以持續長達數分鐘之久。高潮降臨後,熒的身體敏感脆弱至極,陷入了無法控制的戰慄,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會使過電般的酥麻快感餘韻翻倍。

  散兵輕輕抽動性器,龜首在窄穴內攪動水液,她不由自主地緊緊環抱他,花穴不停收縮絞緊,試圖將他扣在體內。

  即使開始和過程不講理,但不能否認熒還是從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愉。

  「別、別再動了……」

  「難不成妳要我一直塞在裡面?」

  散兵不管熒的抗議,逕自撤出她體內,花穴來不及閉合,一股股黏稠甜液便淌了出來,在雙腿間匯成一灘晶亮水液,她失神地碰觸不斷收縮的花穴,勾弄了數次,仍然有液體不斷從中流出。

  怎麼弄也弄不乾淨。

  「散兵……你是不是把我弄壞了?」

  「清醒點,才這點程度不會壞的。」

  散兵頭上浮現神環,他如今位及神座,七葉寂照秘密主,由於神格特殊,能使用的元素力不只一種。七彩光芒一閃,一道清澈水流匯聚在指尖。他就著這股清水幫熒掏洗窄徑內的液體,卻越洗越滑膩。

  「妳怎麼回事?剛剛操得還不夠?」

  「我怎麼知道,身體的反應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你別弄了……嗯啊!你怎麼、不、呃啊、碰那裡又要……啊!」

  壞心眼的神明併起食指和中指,插入濕熱花徑推送,拇指留在外面,按住花核揉弄,又把她送上高潮一次。

  熒的雙頰潮紅,白皙身軀上滿是剛剛折騰出來的曖昧痕跡。

  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她與神明之間的私情。

  接下來幾天,散兵跟熒沒離開過駕駛艙。但熒是人類,需要進食來補充體力,被操暈數次後,散兵總算給她餵了體液以外的食物。他披上外袍離開正機之神駕駛艙,從她整理過的庫房中找到食材,做了簡單的茶泡飯。

  熒的大腦很混沌,她幾度拾回理智和羞恥心的時候,總會將自己瑟縮到駕駛艙的最角落。這裡沒有床和枕頭,卻可以隨著散兵的意識調整,模擬出類似床的材質和形狀,讓她躺得舒服一些。

  無法■■他的祖■曾毀壞■■■鄉,奴役■■■族

  我■■去侍奉仇■,以曼■■■■與夜■■■纏綿…

  雌雄莫辨的聲音在她腦海響起,在她試圖去分辨語意時,就被另一道清澈嗓音給扯回意識。

  --醒醒,菜鳥。

  腦內這是……散兵的……聲音?

  熒睜眼,看著散兵手端碗筷回到駕駛艙內。

  「為什麼我腦內能聽得到你的聲音?」

  「妳承接了過量的神明恩澤,若要用人類能理解的話語來解釋……嗯,妳如今大概是我的信徒了?」

  「信徒……?」

  「能與神明產生如此密切聯繫的人類可不多,好好享受這個殊榮吧。」

  散兵笑沒有溫度,亦感覺不到情緒,眸光依然是滲人的紅。他舀起一口鰻魚飯吹涼,餵到熒嘴邊。旅行者吃了幾口,終於將這幾天斷片的意識連結在一起。

  「不要……!」

  她推開散兵的手,飯碗翻倒落地,剛吃下的鰻魚飯也全吐在他身上。少年神明的笑容扭曲一瞬,接著一彈指,便讓身後的軟管將滿地狼藉收拾乾淨。

  散兵眼角的紅色眼影越發張揚紅艷。

  「不知好歹。」

  散兵的聲音森涼,猶如滑過熒背脊纏繞住她四肢的軟管,讓她一陣心悸,旅行者知道自己無力逃跑,放棄地閉上眼,任由他開始新一輪的侵略。

  要幾次才夠?

  這場噩夢要持續多久?

  散兵聽見了她絕望的自問,含住她的耳垂輕聲呢喃。

  「當然是到妳殺了我為止,熒,妳沒忘了一開始的目的吧?」

  這段時間,散兵又去接受了幾次神明罐裝知識的投放。每當散兵從工坊的實驗室回到駕駛艙,熒就知道噩夢又要開始。

  阿扎爾的目的只有讓散兵乖乖聽話使用神明罐裝知識,至於旅行者人身安危如何,都不在他的考量範圍內。就算求救,也沒有人會聽見。

  熒昏昏沉沉睡去,再次睜眼時,散兵不見蹤影。觸目所及是鏽蝕的紅,腳下踩在一片水澤中,刺鼻腥味縈繞不散。天空有著一輪日全食,太陽被月亮遮蔽,只有外圍那圈白色日冕提供了照明。

  就像為偽神加冕一樣。

  遠方是一座屍山。

  啪、啪搭。

  從日冕不斷墜落新的屍體,堆疊上去,又滾落到水潭中。

  每一具屍體胸口都插著一柄鍛造長劍,泡腫的屍體有成人也有孩童,有的穿著稻妻服裝,有的是須彌學者服,五官模糊或者缺少斷腿,屍體狀況慘不忍睹。

  熒往前走,看見了陪伴她戰鬥已久的無鋒劍,插在一具穿著散兵執行官服裝的木偶身上。她把劍拔出來,繼續往前走。

  在屍山前,有一團模糊的黑影。

  黛藍髮的散兵身穿白色狩衣,跪在屍山面前,他手上拿著斷裂的刀劍,在石頭上刻下名字,這樣的墓碑已經有十來座,他的手部關節,也因為過度磨損而出現裂傷,但墓碑的數量遠遠比不上屍體增加的速度。

  他承受神明罐裝知識副作用,意識渙散時,都是看著這些畫面?

  「散兵。」

  散兵神色空洞,回頭看著她,「他們都死了。」

  散兵緩慢地揪住熒的衣服,肩膀傳來的濕冷讓她意外。

  無心人偶的淚水,淌濕了她的衣襟。

  熒覺得自己似乎也被那瘋癲的知識給影響了,陷入所謂的林居狂語期。想要聆聽神諭,想要與他更加親近。她的神明在哭泣著,她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不,不對。他才不是她的神明。

  淪陷至此,都是他刻意引誘的錯,他活該墜入地獄……

  「看夠了?」

  散兵的聲音喚回熒的意識。

  熒握住散兵的手臂,力道大得指尖泛白。「那是什麼?無數的屍山、劍塚……還有墳墓。散兵,這就是你所謂的地獄?」

  「是啊,我真正的地獄,還遠不及妳看到的萬分之一。」

  她被散兵抱起來坐在胸前操弄,雙腿只能勉強觸及地板,重心全掛在與他相連的腿心部位,乾涸的白濁痕跡被新淌下的液體覆蓋。

  他的動作時而粗暴時而溫柔,身體逐漸習慣他的侵略,一被碰到就會出水。這麼多天過去了,她以為自己應該對歡愉麻木,但散兵卻往她體內送了些神力疏通筋絡,讓她可以繼續承歡,每一次都敏感不已。

  高潮過後,一道白光映入熒失焦的瞳孔中。

  那是她的無鋒劍。

  她找了很久。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熒,妳必須擊敗他。』

  隨著熟悉年幼嗓音的響起,熒終於憶起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

  對了,她是來擊敗散兵的,逼偽神交出神之心,拯救須彌……

  她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熒無暇去思考為何配劍會在此時出現,如今她正用騎乘式跨坐在散兵身上,她艱難地挺起腰,伸長了手去搆嵌在牆上的那把劍,熟悉的武器終於重回手裡,冰涼的金屬觸感提醒她這把武器的鋒利,曾陪著她斬向海中魔神奧賽爾,也曾陪她抵禦過雷神的無想一刀……

  散兵垂著眸沉浸在歡愉中,陷溺於交合歡愛,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變化。

  不過是區區的偽神--

  熒雙手顫抖地握住劍柄,高高舉起,往散兵胸口狠狠刺入。

  少年悶哼一聲。

  劍端紮進肉體,傳來意外柔軟的觸感,她還以為散兵是人偶,理應堅硬不催,沒想到卻和刺進人類身體一樣容易。

  散兵終於回了神,皮不笑肉不笑地讚揚道,「做得很好,妳總算收起過剩的同情心,想起自己是我的敵人了?但是,刺得太淺了,要像這樣……來,我教妳。」

  熒刺得確實不深,少年握住她的手,親手把無鋒劍刺穿他的身軀,直抵背後的牆面。熒想要鬆手,卻被他緊緊握住,鮮血漫過兩人的拳頭,從指縫間溢出。

  「散兵,你瘋了、放手--」

  熒拔出劍,血珠噴灑在兩人的臉頰上,傷口組織外翻,鮮血泊泊流出。

  熒被散兵冰冷瘋癲的紫眸盯得毛骨悚然,即使拔出劍了,仍不敢鬆開。他們倆的衣著破碎,現在還染上了濃稠鮮血,看起來就像是末日來臨前,世界上僅存的一對怨偶,與對方不死不休。

  他會反擊嗎?還是殺了自己?

  散兵舔拭指尖上的血,勾起笑容,「遺憾的是,光這樣是殺不死我的。我沒有心臟,就算鮮血流盡也不會死。」

  「不、不對……不是、我只希望你停下--」

  「我說過,只有我死才會停止這一切。想讓我死的話,第一步得讓我從神座上離開,不然這些導管會源源不絕地抽取神之心的能量,修復我這個容器的傷口。」

  散兵胸口的傷確實開始緩慢癒合,他套上原本的衣服,同時也把白裙扔到她身上。散兵轉過身去,露出背上與駕駛艙相連的導管,神力源源不絕地從神之心傳輸出去。

  「把我身後的導管割斷,多托雷和教令院學者為了抽取神之心的神力,將這個做得很牢固,我無法自行與它們分離。」

  熒剛穿好衣服,懷疑自己聽錯了。

  又或者,散兵被神明罐裝知識侵蝕得邏輯出了問題。

  「這可是你費盡千辛萬苦才登上的神座,你要離開它?」

  「不然呢?妳想代替我坐在這?」

  散兵嘲諷一笑,「妳不是希望我出去死在沒人的地方嗎?我現在如妳所願,妳還在遲疑什麼?這些天來,明明沒少用這些導管折騰妳,我以為妳巴不得把它們全部切碎。」

  散兵看著熒,眸光閃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還是說--妳上癮了,捨不得?」

  「才沒有!」

  熒眼眶猩紅,像要證明自己並非如他所說沉淪至此,熒用力握住散兵身後的軟管,其中流動的能量來自他偷來的神之心,帶有與他類似的體溫和氣息。

  人造的神明,竟然會被困於神龕之上,如此諷刺。

  散兵背後一共有七條導管,熒高舉無鋒劍,劃斷了第一條輸液管。散兵悶哼一聲,割斷後紫色液體滴濺而下,如同臍帶,與身體相連的那一段會自行萎縮脫落,只剩下一個紫黑色傷口。

  「散兵?」

  「……死不了的,繼續。」

  那一條條的輸液管,就像血管一樣,連接著他與正機之神。七條管子都被割斷之後,正機之神身上的雷紋核心光芒也逐漸黯淡下來。

  散兵額上冒著冷汗,這些軟管顯然與他有一定的聯繫,知覺、痛覺……侵蝕著他僅存的意識,眼前一片黑暗。熒穩穩接住了下墜的少年,他的身體意外單薄,遠沒有他那張嘴來得有殺傷力。

  「散兵。」

  散兵從黑暗中拾回意識,「妳……怎麼還不走?」

  「我一走,你要怎麼辦?」

  散兵輕咳幾聲,吐出了黑血,眸中紅光閃爍,盡力壓抑著痛楚和腦內那些瘋狂知識的囈語,失去神座為他調理能量平衡,他連說話都很吃力。

  「我一切斷與正機之神的聯繫,大賢者就會發現並趕過來,到時我有的是機會手刃他……妳想去找小吉祥草王和派蒙,就快去吧。」

  散兵先前跟熒提到過,最後一次使用神明罐裝知識時,阿扎爾為了親自見證「造神計畫」完成,肯定不會錯過這一刻,會來親自迎接「智慧之神」的誕生,到時候散兵會親手殺了他。

  如今計畫生變,讓阿扎爾提早過來,他一樣能完成這件事。

  他向來是睚眥必報的個性。

  熒提著劍走到淨琉璃工坊門口,步伐越來越慢,直到停住。

  她匆匆折返回來。

  「怎麼,妳該不會後悔了,想多捅我幾刀?」

  「我不能就這樣出去。」

  熒回到房間拿走先前蒐羅到的愚人眾制服,熒脫掉血跡斑斑的白裙,穿上冰螢術士的衣服。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思考半晌,翻出另一套討債人外袍,走回去套在散兵身上,將兩人喬裝成常見的愚人眾組合。

  「妳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我不能把你丟在這。」

  熒給散兵扣著扣子時,雙手不停顫抖。

  她自己都感到不解。

  明明散兵強行對自己施加這麼多暴行,此時此刻,散兵跟阿扎爾起內鬨,即將兩敗俱傷,她應該感到痛快才對。

  但當她總是想起散兵因為神明罐裝知識副作用,陷入認知錯亂抱緊她、沉默顫抖時,心底深處總是莫名酸軟。

  是因為他說,她成了他的「信徒」?散兵的言語暗示,猶如咒一般箍住了她的部分判斷能力,也給了她猶豫的理由。

  「想殺他」和「想救他」的兩種情緒在腦中拉扯。

  對,她現在的掙扎,一定都是散兵害的,是他給她喝下的那些液體所致。

  熒最終還是把散兵背了起來。

  「放我下來,妳有什麼毛病?」

  「我說過,不能讓你死在須彌城裡。」

  熒咬著唇,聲音發顫,「但同時,我也要親手擊敗你。」

  散兵深深看著她,然後低聲一笑。

  朋友什麼的都是假的,趁他虛弱,擊敗他這個偽神才是真的。對她做了這種事,不恨才奇怪吧?

  「離開須彌城後,我就會動手了,我說真的。」熒重申道。

  「既然如此,順便幫我個忙吧。」

  淨琉璃工坊上方是七彩的馬賽克玻璃穹頂,月光被染成翠綠色,就像大慈樹王種下的聖樹枝杈般,照耀著人偶和旅者,目送他們走向外面世界。

  門口的衛兵應聲倒下,大賢者辦公室出現了兩名不速之客。

  阿扎爾的頭顱被利劍斬落,滾到牆角,鮮血濺上書櫃中的造神計畫報告,他們還順手毀了最後一份神明罐裝知識。

  「妳這下要跟著我一起被通緝了。」

  「你還有精神幸災樂禍?」

  桌上殘篇飛落,是「抽取旅行者的知識作為神明罐裝知識」的研究草案,還來不及付諸行動便告吹--提交日期就在散兵跟阿扎爾交涉把熒遷到淨琉璃工坊囚禁的前一天。

  散兵順手把那疊草案扔進了垃圾桶。

  這一天,所有人的計畫都偏離了正軌。

  

(下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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