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熒|不問仙(03)喚名(R)

#夜叉魈x熒x問神魈,兩者一體論,劇情為車服務,請勿考究

 

  

  熒不曾告訴過魈自己的本名。

  往生堂在處理後事時,需要此人的真名才能進行儀式,魈才知道原來他所知道的「熒」,並不是她的本名。

  他起先恨她欺瞞,卻又在喚名招魂時,心生一絲酸軟。

  那時天空島戰役在即,熒來跟他道別的那一天正是初秋白露,魈其實想出聲挽留,但看到她髮上的因提瓦特,心知她本是異世星海旅者,自己不應以愛為枷鎖,剝奪她向天空島尋求答案的機會。

  那朵花,應該要回到可以柔軟綻放的地方。

  「魈,這封信交給你保管,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再一起打開;如果我有什麼萬一,那裡面的資訊……你應該也會用上。」

  旅行者笑著交代,字句隱晦,但魈知道跟遺言相去不遠。

  熒摘下一朵因提瓦特,放進香囊裡,隨信一起給他。魈將熒攬進懷中,深吸一口她身上的花香,曾經在無數夜裡,此香伴他入睡,夢境不再被業障侵擾。

  無數種理由到了魈的嘴邊,最後只化為一句輕聲囑咐,「此行兇險,妳務必要保重,璃月有我守著,不必擔憂。」

  熒笑了笑,轉頭啄吻他的臉頰,「這一仗我們都要好好打,天下英雄永不陌路。」

  魈並不後悔讓她離開,他知道她足夠勇敢,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不畏業障也要與他並肩而立。

  魈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倒背如流,如遇刀兵之難、不敬仙師、紅色海燈節……在外人面前魈不常主動發言,只有在熒面前會多說幾句。

  熒總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向死而生的勇氣,而魈又何嘗不是因她逐漸眷戀人間煙火?海燈節的發光垃圾、逐月節的佳餚美食、詩歌節的筆墨成詩……夜叉在漫長歲月中因殺伐業障磨損的認知能力,一點一點被她親手染色修復。

  荷葉上紛飛的岩晶蝶會想起她在望舒客棧的回眸笑顏,春雨後的梧桐葉會想到夜裡她承歡含淚的眼眸。

  這世界再也沒有熒了,卻又處處都是熒。

  得知熒的死訊時,魈起初是不信的,但如今七國神明都已殞落,無神的大地即將陷入動盪,他不能去尋她,也無法向消息靈通的帝君求證。

  於是魈打開了那封信,裡面有一個陌生的文字,以及她的生辰,寫的甚至是璃月曆法。魈指尖輕顫,陌生的水落在紙面上,險些糊去她的筆跡。

  --如果活著,就用來與魈合婚;如果死了,就用來刻於墓碑。

  熒用璃月的習俗表明心跡,無論生死都歸於他的身側。

  熒曾笑著說過她的遺願之一,是死後要葬於璃月,埋在能被他守望的土地上。當時魈還無奈淺笑,說她想得太遠了,沒想到現實會用這種方式來到他面前。

  那個陌生字符,想必就是她的本名。在她的故鄉是怎麼發音的?又為何從不告訴他?

  如今他已經無法親口聽到熒的回答了。

  如欲相見,便呼我名--這是魈曾經給過熒的承諾。但他從未問過熒,如果他想見她,又該怎麼辦?

  不,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魈想起幾乎要被遺忘的遙遠過去,他曾經被魔神奴役,吞吃敗者的美夢。每一口軟甜如杏仁豆腐的美夢中,他瞥見了那人的幸與不幸。

  吃掉美夢,就能窺見過去一瞬的幸福。

  想要再見她一面,想要親耳聽見她的回應。

  魈把熒的屍體帶回洞天,一口一口吃掉,與他野獸般的行徑形成對比,曾經是一片焦土的洞天,慢慢迤邐出一片星光白花來。

  他知道熒的靈魂還沒徹底消散。

  在往生堂後人的陪同下,魈繫上黑色綢帶蒙住視線,穿上往生堂舊制的送葬服儀,以送行者之姿進入陰陽交界處。

  強行施展招魂之術的反噬讓魈胸口一痛,喉頭湧上猩甜,五臟六腑燒灼難耐,金鵬原身翅膀突破骨骼伸展而出。

  再下去,很可能會損及他的元神,使他千年的靜心修煉功虧一簣。

  魈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逆反天理也好,他不能讓熒就這樣離開。

  那又如何?不過就是一死罷了。他這條命早該死於幾千年前的戰場,替那些受他折磨的生靈償命。

  魈自從歸入帝君麾下後,贖罪千年漫長,再也沒傷過任何無辜生靈,沒再吃過任何人的美夢。

  如今熒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向夜叉獻上美夢的人類。

  已經戰死的熒,應當投入輪迴,但魈拘住了她的靈魂碎片,施以仙術囚禁在他的洞天中,濾清夢境中的雜質為她修復殘魂、紡織新的命運。

  一次次從夢境中醒來,就像經歷一次次的輪迴,漂泊的靈魂每次擺渡靠岸,都會停在他的掌心。在虛實交錯的夢境裡,有她來不及實現的願望,也有他未曾說出口的渴望。

  翠風吹起螢光,紛飛聚攏,金髮少女的身影在洞天逐漸成形。少年仙人迎向她困惑的目光,唇角揚起疲倦而滿足的笑。

  

  

  

  

  「妳喚作何名?」

  

  

  

  

  「唔?什麼?」

  「小廚娘,金鵬夜叉在問妳話呢,發什麼呆?」

  螺卷的大手輕點她的額頭,一旁火鼠笑著道,「總不能一直喊妳小廚娘。」

  「……熒,熒光的熒。」熒回過神,拿起竹筷沾水,在桌上寫出一個字,圍在她身側的幾名夜叉面露尷尬,心猿擺擺手,「我們可不識字呢。」

  騰蛇哈哈大笑幾聲,「那從今天起,咱們這營區的伙食就交給妳了。」

  外面傳來號角聲,四位夜叉臉色一沉,先後魚貫離開帳篷。相比其他同僚的活潑,沉靜的金鵬掀開帳門走出去前,回頭輕聲提醒,「外面危險,妳切莫擅自離開此營。」

  營帳安靜下來之後,熒試圖理清思緒--

  她作為跨越星海的旅者,與哥哥一起旅行多年,為了尋找終境花海而在提瓦特駐足,從蒙德一路旅行至今,不慎因為地脈異常、時空扭曲,誤入兩千年前璃月地區魔神征戰不斷、生靈塗炭的時代。

  七神尚未取得執政權柄,她自然也沒有元素力可以使用,但仍有一身好劍法傍身。

  摩拉克斯彷彿早有預感,接見這名異世旅者,承諾給予她岩神庇護和尋人資源。作為交換,熒答應前往夢之魔神的陣營擔任臥底、刺探軍情策反夜叉。

  --受到夢之魔神控制的夜叉兇殘暴戾,妳當真願意潛入當臥底?

  --放心交給我吧,我超能打的。

  明哲保身,以活著為第一優先順位,切莫與他們正面衝突。如有任何身分洩漏之疑,妳當立即放棄任務--摩拉克斯的叮嚀言猶在耳。

  千年後護佑人民的夜叉在這個時代,兩千年前竟然足以和危險畫上等號。

  熒曾跟哥哥在許多世界遊歷,面對強大敵人可說是家常便飯。這時的夜叉能有多兇?會讓摩拉克斯這般提醒,當真是讓熒好奇了起來。

  千年前的荻花洲,還是一片蒼翠原野,然而戰事頻傳,硝煙四起,一座座純樸村落被山之魔神燒殺擄掠,民不聊生。

  熒奔赴戰場前線,白天盡可能暗中救下被戰事波及的平民,夜裡則在夢之魔神的軍隊紮營附近蒐集情報,尋找潛入敵營的機會。

  夢之魔神與岩神交手多年,為了建造防禦工事和更多神兵利器,命夜叉將村民抓來當俘虜,並以神力囚困他們。

  荻花洲東邊有座貧困村落,經常受到魔神侵擾--熒的出現為他們帶來一絲希望,畢竟她可是號稱以一擋百的樂於助人真君。

  舉凡汲水升火、劈柴摘花、建造護送均難不倒她,千年前的跑腿和千年後並無二致,對鐵打一般的旅行者來說,最難適應的莫過於伙食。

  民以食為天,她無法接受三餐以樹根酸果飽腹。村民為她整理出一間空屋,她在那搭起小灶,在亂世背景下供應起基本伙食。

  熒想過一百種和夜叉們正面衝突的場面,可能是在斷垣殘壁下為保護百姓而交手、又或者是在背景烽火連天的逃難路上為拖延時間而對峙……

  就是沒想過會因為廚藝太好而成為目標。

  廚房裡的食材失竊三次後,熒鐵了心要逮到這名小賊,設下陷阱,往剛做好的杏仁豆腐澆上絕雲椒椒汁,還撤走所有水缸,鐵定能讓對方辣得抓心撓肺。

  鏘啷--

  入夜後熒躺在床上,聽見廚房傳來動靜,她點起油燈走過去,在昏暗廚房看見一名翠墨髮鎏金眸的清瘦少年,戴著獠牙面具,看不清五官,剛打翻桌上用來當陷阱的杏仁豆腐。

  兩千年前的夜叉少年,還是被她用一盤杏仁豆腐給捕獲了。

  熒想起摩拉克斯跟她科普過的知識,夜叉這一種族,通常會在腰間懸掛儺面,而右臂上有著黑色的烙疤,想來就是夢之魔神的標記。

  抓到偷吃杏仁豆腐的少年夜叉,算不算正面衝突?

  少年如警醒的鷹般盯著她看,但面具下的薄唇辣得紅腫,顯然那股辣勁還沒過去,熒有些不忍,從冰窖內拿出一瓶牛奶,倒進杯子裡,「過來,我倒點牛奶給你喝。沒有毒的,你要是怕的話……哪,你看?」

  熒喝了一口給他看,證明沒有毒,少年似是被辣得不行,很快搶走那碗牛奶,珍貴的香醇牛奶被他兩三口灌完,緩過來後,他沉默而專注地看著熒。

  面對敵軍還是竊賊,她竟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吃了我這麼多天的白食,不打算表示點什麼?」

  少年嗓音微啞,「三天後,夢之魔神會率軍攻打此村,你們……能逃便逃吧。」

  「我還以為你是啞巴,不會說話呢。」

  「信或不信,隨妳。」

  少年語畢,放下杯子後便翻窗離開。

  熒借摩拉克斯的名號,遣散了當地居民,自己留在這間小屋。三天後,她做好一盤鮮嫩的杏仁豆腐,澆上花蜜,坐在窗邊等著他口中的大軍過來。

  率先打開門的果然是那名少年,他身穿玄黑衣甲,清俊中帶著一絲冷厲,見到熒時有一瞬錯愕,「妳怎麼還在這?」

  「外面都是夢之魔神的軍隊,我跑不掉的,不如給你再做一盤杏仁豆腐。」

  少年看了眼桌上的杏仁豆腐,這回沒有加絕雲椒椒了,而是最原始的口味。

  「妳知道,留在這裡意味著什麼嗎?」

  熒忍不住失笑,「真有趣,要抓俘虜還先說明狀況的,我是第一次看到。」

  少年垂眼,「妳做的飯味道不錯,騰蛇他們很喜歡。」

  敢情他先前帶走的食物,竟然還分給了同袍吃。

  「你們那邊待遇不好,平常沒給你飯吃嗎?」

  「能吃,但不好吃。」

  少年的理由雖然單純,卻意外的有說服力。民以食為天,為了改善伙食擄走廚子,倒也挺合乎情理。無心插柳柳成蔭,熒還在愁沒有管道潛入敵營呢。

  熒一笑,「好,也就換個地方做菜,走吧。」

  就這樣,她以俘虜的身份被帶回魔神軍營,被安置在少年所屬的營區內。

  少年自稱金鵬,與他同屬一個隊伍的,還有騰蛇、火鼠、心猿跟騾卷。與熒想像有些落差,這幾名夜叉平時看著就跟常人無異,甚至挺好相處。

  騰蛇一笑,「唷,金鵬何時開竅了啊?」

  「……她燒的菜好吃,可以當廚子。」

  「你這不是明擺著嫌棄心猿做的飯不好吃嗎?」騾卷一笑。

  金鵬淡淡道,「他還是負責裁製衣甲就好。」

  「熒可是普通人類,你確定要將她留在這裡?」

  金鵬看了熒一眼,想起那盤加料的杏仁豆腐,以及她遣散居民後,夜裡燃起一根蠟燭,獨自坐在屋裡的堅毅身影。在這種亂世能夠出淤泥而不染,不是有人悉心呵護,就是身手不凡、足以自保。

  「她可不是泛泛之輩。」

  被「俘虜」的期間,有幾次心懷不軌的將士闖入帳篷,趁火打劫,都被熒拿鍋子和鍋鏟給攆了出去--這小廚娘不只會做菜,還真的超能打。

  --於是就有了先前詢問她名字為何的對話。

  這五名夜叉,三番兩天來找她這個俘虜蹭飯吃。

  杏仁豆腐材料簡單,製作完成後需要冰鎮成型,熒才剛把材料混合,去倉庫找些材料,就看到有人捧著她剛放下的盆子狼吞虎嚥--少年夜叉身上的血痕未乾,滴得廚房到處都是。

  「金鵬,那個還沒好,不能吃。」

  少年抬頭看她,眼白部分因殺伐業障染成墨黑,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業障,他慢慢深呼吸,平復下來。

  「如果餓的話,先吃這個吧。」

  熒端出剛拌好的滿足沙拉,裡面還加入清心花,具有驅熱靜心作用。

  金鵬慢慢一口口吃著沙拉,抬頭道,「妳似乎一點都不怕我們?」

  「我以為夜叉是仙獸不用吃飯,沒想到你們也喜歡吃凡人的食物,在我看來,喜歡美食的人都不是壞人。下回如果想吃飯的話,可以跟我說一聲,用不著偷偷潛入,嗯?」

  少年的表情不太自然,垂眼道,「我並非刻意如此,只是剛吃完『美夢』,特別容易飢餓。」

  熒的眼皮一跳。

  吞吃美夢。

  這是夢之魔神的權能之一,也是她用來控制夜叉的手段。

  相處久了之後,熒知道夜叉們本是仙中貴族,卻遭到夢之魔神奴役,真名被掌握,用以威脅利誘他們,承諾一但魔神戰爭勝利,就歸還他們自由。

  所謂的個性凶暴手段殘忍一說,也只是為了爭取重獲自由的身不由己。

  魔神戰爭時期,並無功過之分,璃月諸魔並起,夜叉們受制於夢之魔神,在這場戰爭中,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你們為什麼不逃?摩拉克斯他是個可以信任的君主。」

  金鵬淡淡道,「妳要是見過摩拉克斯投擲岩槍的模樣,就不會這麼說了。我們可是吞食敗者美夢的夜叉,雙手滿是鮮血,怎麼可能得到饒恕?」

  金鵬雖然年紀較小,殺戮的技巧本領,卻全然不落人後,甚至經常對其他同伴說,如果下不去手就讓他來,身上的殺業也最為深重。

  策反失敗後,熒接連三天沒再見到金鵬。

  熒名義上是廚娘,但在夢之魔神的大軍中,定位仍然是俘虜,偶爾也會被差遣去跑腿。心猿拿了新衣過來,說金鵬剛打完一場苦戰,衣甲都破了,請她幫忙送過去。

  她聽見金鵬的帳篷裡面傳來嘩啦水聲。

  不,她不是有意偷聽夜叉洗澡,只是為了要完成送衣的任務。

  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不太對勁,怎麼沒有動靜了?該不會睡在澡盆裡了?熒推門而入,看見倒臥在地上的金鵬,身上的黑色裏衣濕透而貼身,結實肌理一覽無遺。

  六根清淨、六根清淨……

  金鵬是她現在名義上的主子、未來的降魔大聖,萬一出事,她可沒法跟摩拉克斯交代,必須救活他才行。

  「金鵬……醒醒、金鵬!」

  熒輕拍金鵬的臉頰,這才發現他身體燙得嚇人,青煙縈繞,顯然又被業障侵蝕了。她不知道這種狀態如何處置,卻見金鵬掙扎起身,指向桌上的瓷碗。

  裡面放著白嫩如塊狀物,布滿細膩紋理,質地輕透,浸泡在粉紅湯水中。熒知道,那並不是杏仁豆腐。

  「快……拿來……美夢……給我……」

  熒強行逼自己冷靜下來,端起那碗「美夢」,湊到金鵬的唇邊,慢慢餵他一口口嚥下。這是熒第一次親眼看到金鵬吞吃美夢。

  她曾聽其他夜叉提過,夢之魔神會把他們叫去主殿,把俘虜壓在地上,親手剖出美夢,作為獎勵賞賜給他們。被賦予魔神力量後的美夢,宛如毒品般具有成癮性,吃了會灼心蝕骨改變味蕾,不吃就會像現在一樣失去理智疼痛暈厥。

  那些在未來困擾魈的累世殺業,有一部分也是根源於此,一次次提醒他犯下過什麼錯。敗者的夢有喜怒哀樂各種情緒,在他體內撕扯著,而金鵬將永無止盡地承受著這些。

  熒恍惚想起,似乎也曾經看過誰吞吃美夢……

  究竟是誰呢?

  金鵬嚥下殘餘的美夢,顫著手抹去嘴角的痕跡,消化美夢的過程異常難受,他渾身脫力地靠在熒肩上,熒溫柔輕拍他的背,等待他慢慢恢復理智。

  就像兩千年後,她為他所做過的。

  魈要的很簡單,只是做一個美夢而已。但在這個時代,卻不被允許。

  熒聽到他的呼吸聲平穩下來,「好點了?」

  金鵬緩慢開口,「剛剛那就是敗者的美夢,我想著,如果能用口感跟味道都相近的杏仁豆腐取代,也許就能漸漸脫離魔神的鉗制……」

  金鵬越說越小聲,似乎也知道這麼做只是徒勞無功。

  難怪金鵬會對杏仁豆腐如此執著,三番兩次偷吃被她發現。他擅自斷食美夢,要是被發現了,夢之魔神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熒有些心疼。

  這個年代,有太多太多她無力改變的事實。

  熒心頭一澀,將他的髮絲撩到耳後,金鵬甚至不忍呼吸打斷這片刻繞指溫柔。

  「你渾身是汗,我幫你再洗一次澡吧。」

  熒重新往浴桶加了熱水,金鵬身上的傷口很多,有的已經結痂,也有留下疤痕的。佔據在青色花臂上的夢之魔神烙印尤其恐怖,為了示威,甚至會不時重新以鐵重烙,導致傷口反覆發炎。

  熒低頭主動覆上他的唇。

  金鵬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會回應熒的吻--也許是她按摩的力道過於舒服、又或許是她的目光過於哀傷,讓他忍不住想要與她親近。

  可自己是什麼身分呢?被魔神拘住、殺人如麻的夜叉凶獸。

  熒還沒看過他在戰場上的模樣。

  「熒。」金鵬第一次喚了她的名字,低聲道,「別靠近我。」

  「是嗎?你真希望我現在就走?」

  「快走,別……靠近我……」

  金鵬反覆低語道,像小獸般輕眨含著水氣的眸,他的眉毛銳利如刀鑿,但那雙眼此時卻又脆弱如落在水塘上的梧桐葉。

  快走,別靠近我,聽久了,像是在說「別走,靠近我」。

  熒一笑,兩人已經如此貼近,再往前一步,就能夠將距離縮至負值。金鵬不是沒有情感的殺人機器,他還有心,還能掙扎,還想走向有光的地方。

  「你不靠近我,我就不能靠近你嗎?」

  金鵬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她,「妳……」

  又是一個溫柔如月光的吻。

  唇舌交纏間,金鵬喘著說,他會將她撕成碎片的。熒倒是笑了,說著有本事來啊,她可不是會乖乖束手就擒的個性,看到時候誰在誰身上留下的記號多……

  白裙落地,雙腿踏入桶中,水花濺出木桶外的地板,要容納兩人一起泡澡稍嫌擁擠,但如果彼此相擁卻剛剛好。

  懵懂無知的夜叉仙獸初嘗雲雨,憑著本能探索,過程宛如一場獻祭儀式,為什麼她的身體能這麼軟?雙腿能折得這麼低?性器撐開肉縫壓推進去的時候,又能分泌出好多水,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深入將她貫穿。

  在瀕臨極限時,他甚至現出了金鵬獸羽,刮搔著熒被操他至紅腫的小穴,以身體為刃,狠狠紮進她體內,將戰場帶來熒的面前。

  「嗚、金鵬……」

  金鵬亦在一次次的抽插挺送間,呢喃著熒的名字,如同向神明祈禱。

  璃月的繁燈尚未升起、望舒客棧下的荻花尚未盛開、他也尚不知道未來會獲得「魈」這個名字;縱然夜裡的燭火仍很微弱,但兩千年前的他,已經知道如何留住星光了。

  熒不後悔將自己給了他,這是她兩千年後一直想做的事。

  歡愉過後,兩人枕著月色,熒困倦地趴在金鵬的懷中,咕噥道,「別再來了……腰快散架了……」

  金鵬抱著她溫存片刻,悶聲道,「……妳要離開了,對不對?」

  熒不想騙他,但也不希望馬上推他進入絕望深境。因為時空扭曲,來到兩千年前純屬意外,但如果能給這個少年一點心靈支持,她不介意多留一陣子。

  「金鵬,跟我走吧。」

  少年啞聲低語,「我的雙手沾滿鮮血,即使如此,也有得到自由的一天嗎?」

  熒捧住他的手輕吻掌心,「會的,你一定能看到花開。等到摩拉克斯過來,我將你引薦給他,他肯定有方法讓你擺脫美夢對身體的殘害。」

  金鵬從身後抱著她,輕聲一笑。不論是真是假,他願意相信真有這樣的未來,他能離開夢之魔神的拘禁,去看看熒所謂的花海。

  「熒,教我做杏仁豆腐吧。」

  熒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有了答案。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完--即便這是一場長達千年之久的贖罪之行。

  天亮之後,熒帶著金鵬來到自己的營帳,手把手教他磨杏仁,又教他如何加入正確比例的牛奶跟砂糖,小火加熱攪拌,然後等待奶凍成型,兩人各盛了一盤,在窗邊曬著太陽慢慢享用。這短暫的時光,卻溫馨如永恆。誰也沒有去提,夢之魔神過幾日就要向摩拉克斯發起進攻的事。

  那會是一場死戰。

  「我真正的名字是■。」金鵬放下勺子,輕聲道,「金鵬是取自我原身金翅鵬王的代稱。」

  熒一愣,「把真名告訴我……不怕我利用這點,把你拘走為非作歹?」

  「妳要是想這麼做的話,當初杏仁豆腐內加的就不會是辣椒,而是毒藥了。」

  金鵬對熒的個性倒是掌握得很精準。熒在心中咀嚼■這個名字,感到熟悉,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她一定在哪聽過。

  --唯有得知真名,才能干涉命運。

  腦袋嗡地一響。

  熒這回主動意識到了--在這個時空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夢。

  真正的魈,還在未來等她。

  她該醒來了。

  夢境空間開始碎裂,金鵬的聲音逐漸遙遠模糊,但這個夢不會白費,因為她得知了一件重要的資訊--

  熒捧住金鵬夜叉的臉頰,額頭抵著額頭,眼眶酸澀,輕輕啄吻他冰涼的唇瓣。

  「■,下次見面,換你做杏仁豆腐給我吃吧。」

  

  

  

  

  

  熒醒來的時候,窗外依然下著雨。

  她腦袋有些昏沉,努力記住剛才的夢境碎片,再不記住,很快待會就會被「他」吞吃掉了……

  過往醒來時,夢的印象只剩下稀薄如天亮時刻的星光,也許是靈魂修補有了起色,熒這幾次明顯能記住夢境的內容。

  這回的夢境重現當時部分情景,但與歷史略有不同。就當是去平行世界走了一回,調戲了一次懵懂未知的金鵬夜叉。

  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去見魈一面。

  那個寡言卻溫柔、總是獨自守著黑夜,靖妖儺舞直至天亮的降魔大聖。

  她很想很想他。

  這不是熒第一次夢到魈的過去,卻是資訊量最龐大、她印象最深刻的。甚至提到魈的本名,但可信度為何,她無法定奪。畢竟「■」也是那名以修補靈魂為由,將她拘禁起來的仙人之名。

  也許是他透過某種方式,將■植入她的潛意識。

  熒在屋外涼亭找到了黑衣少年,他在小睡,甚至沒注意到熒已經過來。熒聽見他在低語,像是在說夢話,一綹翠綠墨髮滑落到臉頰,熒伸手去撩到爾後,卻突然被狠狠掐住了手腕。

  「--別碰我。」

  在熒的印象中,即使是初次見面,魈都不曾對她這麼兇過。少年的雙眼被黑布矇住,熒不知道他表情為何,但從唇角線條來看,應該是不怎麼愉快的夢。

  發現來者是熒,大夢初醒的少年緩緩鬆開手,語氣放軟許多,「何事?」

  「你睡著了,還夢囈,說了很多話。」

  少年一頓,「我說了什麼?」

  「你說,想吃杏仁豆腐。」

  少年的耳羽不自覺垂了下來,熒隱約感覺他今天不太對勁,甚至可以說是心情不好。往常她夢醒之後,很快就會被壓在床上吞吃夢境,今天他卻站起身,牽著她走回屋裡的廚房。

  「你這裡還真是什麼都有。」

  少年捲起長袖,開始製作杏仁豆腐,他做的肯定沒熒好吃,但現下熒與他的關係微妙,不可能做給他吃。看著少年心不在焉,磨杏仁好幾次差點將手指搭進去杵內,熒膽戰心驚地出聲制止,免得他做出紅色杏仁豆腐。

  「還是我來吧。」

  看著熒熟練處理食材的動作,少年想起還沒吞吃今天的夢境。

  少年自己罕見地也做起了夢--也許是吞吃熒的夢境久了,他也受到不少影響,被捲入熒的夢境之中。

  金鵬這個名字對魈來說已經很陌生,但至少比他的真名還要熟悉一些。他吞吃的夢境一次比一次還要鮮明,有時甚至會以為,自己和熒能夠回到過去……

  有一瞬間,他想承認自己就是金鵬,就是魈。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強行打破生死的界線,吃掉熒的遺體和美夢,即使外型是人,他的心也與野獸相去不遠。

  如果被熒知道他墮落至此,肯定會讓她失望的。

  無論生死,他都是熒的歸處,她要的不是這樣曖昧不明的混濁狀態。

  他的心再也不可能通透如琉璃。

  「『熒』。」

  少年從身後環住她,握住下巴她逼迫她轉頭接吻,舌尖掃過齒列,她剛才為了調味試吃食材,唇齒間有著淡淡香甜的奶香跟蜂蜜香。

  他一次次呼喚著熒的本名。

  熒的真名,是他威逼利誘來的。也許她忘了,那是靈魂剛聚攏不久的事,少年那時掠奪她的甜美,用身體為餌再加上仙術,熒忍耐不了身體對歡愉的熾烈需索,啜泣著說出了她的本名。他這才總算知道了讀音,念起來很甜很軟,像是一輪被泡在糖水中的月亮。

  「--『熒』。」

  少年又喊了一次,那並不屬於提瓦特的任何一種語言,是希冀也是詛咒。

  熒被抱上流理台,雙手高舉過頭壓置,調製到一半的奶凍被推到角落,比起杏仁豆腐更誘人的,是她的美夢和身體。廚房空間有限,她的雙腿大開,環在少年腰上,乾澀的窄穴承受著巨物,被拓展成他的形狀。

  少年狠狠撞到深處,熒的小腿顫抖發麻不已,幾乎抽筋,腹部被頂得隆起,愛液不停從結合處淌出。

  「好痛、不、不要……你慢點……嗚!」

  「魈……哈啊……」

  她還是堅持在歡愛時喊魈的名字,這讓少年無奈又忌妒。該怎麼說呢,那畢竟也是自己,但如今在熒面前以真名共處,卻反倒沒有當時的自在。

  少年長指沾了些盆裡的奶液,以吻餵到熒的唇裡,一部分則抹在她半露的酥胸上,像鳥兒啄食般小口地舔食著。比美夢、比杏仁豆腐都要更加美味,使他上癮。

  被他強制愛多次,熒早就放棄掙扎了,任由少年擺弄占有,下身潮吹的水液甚至被他用小碗接住,聽見那水聲滴滴答答,臉紅得幾乎跟蝦子一樣。

  「別這樣、別……」

  「別哪樣?這裡就我們而已。」

  熒咬牙,她說不出口,身體卻越來越習慣少年的侵犯,甚至會在他撤出性器時依依不捨地絞緊他。為何兩人的身體會無比契合?距離某些答案,似乎只差一步之遙,卻被人刻意藏起了通往正確答案的路徑。

  廚房裡的旖旎畫面持續到中午,窗外的雨終於停了,天光從格狀窗櫺洩入,熒披著他的外衣,看著他繼續製作未完成的點心,勺子輕撞鐵盆的聲響,讓熒想起了那個夢。

  她有點想嘗嘗看,少年做的杏仁豆腐,滋味是否會跟金鵬有幾分類似?

  少年低聲問道,「為什麼不告訴魈?」

  「什麼?」

  「妳的真名,叫作『熒』的事。妳讓他跟其他人一起喊妳熒……為什麼?」

  「有句話說入境隨俗,來了提瓦特,用提瓦特語取一個名字,很合理吧。如果魈去了我的故土,我也會讓他用母語挑一個名字。」

  熒靜靜看著少年的側臉,就像看著千古不變的月亮。魈曾是她的山,是她的依靠,是她飛倦時想停靠的那棵銀杏樹。

  那眼前的他呢?他到底是誰?

  「我有時候覺得,你根本就是魈。」

  少年轉頭面向她,嗓音平靜,聽不出一絲破綻,「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吞吃我的所有夢境,模仿他的言行舉止,藉以錯亂我的認知,取代他在我記憶中的模樣。」

  少年知道熒開始起疑了。

  但熒的靈魂仍不穩固,現階段讓她揭穿真相,只會讓她提早魂飛魄散。修復的程度還不夠,揭開真相的時候還沒到。

  「我也希望,你要是魈就好了,但如果真是魈,沒理由不承認真實身份,也沒理由這般對我,他知道自由和旅行,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魈在妳心中,就是這般好的人?」

  「是啊,誰都無法取代他。」

  少年啞然一笑。說不上是高興或是酸澀。他距離那個驍勇善戰、為了璃月可以犧牲自己的魈,已經很遙遠。他甚至不敢照鏡子,幸好往生堂的綢布遮去他的視線,他以已經習慣以仙力感知周圍的一切,勝過親眼去面對這個殘破的世界。

  「那走吧,我帶妳去望舒客棧。妳最近恢復程度不錯,可以出去走走。」

  少年帶她回房換好衣服,離開洞天的過程,就像穿過瀑布一樣,潮濕的水氣迎面而來,但身體卻是乾燥的。

  沒想到會這麼容易。

  他張開巨翅,抱著熒從絕雲間的山顛躍下滑翔。

  熟悉的荻花洲在熒眼前鋪展開來,曾經作為燈塔般的存在,指引旅人和夜叉休憩無數夜晚的望舒客棧卻不見了。

  那顆巨大的、總是被她用來調侃是金鵬大鳥鳥巢的銀杏樹,只剩下一個被燒黑的光禿禿架子,美麗的木造樓閣、紅色掛綢,只剩下殘破焦黑的痕跡。

  不、不可能……

  怎麼會?

  「為什麼……客棧會變成這樣……」

  少年往前走了幾步,巨大的墨綠雙翅攏在身後,每次來到這裡,他都會想起親手燃起業障青焰、將這庇護他上千年的客棧焚燒殆盡的畫面。

  他輕聲說道,「魈不僅沒守住客棧,還親自燒了它。」

  

  

113.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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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esponses

  1. 頭香!!!
    感謝月月的9月糧食,我等得好苦啊XD
    看到魈燒了望舒讓我心好痛啊(打滾
    期待下一篇~~~

    • 謝謝喜歡!9月中間比較忙所以寫得慢一點XD
      魈燒了望舒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可以參考火神),後面會說明的!

  2. 第二頭香!!!!(好像沒啥意義XD)
    終於等到魈熒的文章啦!!
    期待進排程的忘年系列!!!!!!(我求更的: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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