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世|非禮Ⅰ吻篇(03)

【二、天使之形】

***

「現在是早上五點二十四分。快點起來--」

按掉鬧鐘,我翻了個身,不想理會妹妹的聲音。我才睡不到一個小時啊……

「再讓我睡五分鐘……五分鐘就好。」

咕噥著再閉上眼,睡意卻沒有方才那麼濃。黑暗中浮現的事昨晚超現實的場景。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這機會就這樣降臨在我面前。

如果有這樣和「不可思議」相遇的機會,那麼就算要我折壽十年,我也願意與之交換。

但心中卻出現另外一道聲音。我才國三,半年後就要考基測。現在被捲進這種紛爭,肯定會對課業造成影響。

我想放棄嗎?不管這件事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結果昨天我還是沒有聽完黑球的故事,就被奶奶發現我不在床上的咆哮聲給催下樓。臨走前我鼓起勇氣跟凱恩說了些話。

「你們也會流血,呼吸和疲累,這個晚上下來你也累了,至少休息一下吧。」

「歲,你現在念國中對吧?」

「嗯、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他對於下界學制的瞭解讓我暗吃一驚。

他輕笑,「那還不行呢,真可惜。」

「什麼?」

「沒事,去睡吧。明天還有一些事情要麻煩妳。」

話題就這樣結束在莫名其妙的氣氛中。為什麼國中不行?跟我的年紀有關係嗎?還是學歷和知識不夠他所需用?

我胡思亂想著,一邊起身刷牙洗臉更衣。奶奶和妹妹的反應一如平常,爸爸也跟大家打過招呼後出門上班。沒有任何異狀。

我是個單親家庭。從國一母親離家出走開始,家庭結構就徹底改變了。一開始會哭鬧、難以接受事實。但久了,也就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

我並沒有比別人不幸,也沒有比別人還要幸運。我只是一般人而已。至少我還有電腦跟網路能讓我創作和發洩。也不用擔心下一餐沒有著落。

凱恩說他們的構造跟人類一樣。也需要進食、休息。我竟然忽略了進食這一點。我放下湯匙,思考著有什麼東西能偷渡上樓?總不能老是吃零食餅乾,飯菜的話太引人注目,我也沒有這麼多零用錢去買便當……

現在才六點半,出門前去跟他討論一下好了。總有辦法可以解決吧。

我穿過客廳,根本難以想像昨天這兩片紗門破碎地散亂一地。天使的能量……到底是怎麼來的?

樓上已經沒有人在了,我可以放心敲門。

「凱恩?可以進去嗎?」

「請進。」

凱恩看來早就睡醒,精神也比昨晚好多了。他正在卸下傷口的紗布,傷口痊癒的速度非常驚人,已經淡到只剩疤痕。

「你們需要吃東西吧?要……順便幫你們張羅嗎?」

凱恩露出意外的表情。怎樣?這個問題很蠢嗎?還是我誤會了什麼?

「謝謝妳為我們想這麼多,我們在下界一向設有補給據點,衛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我想他大概去找聯絡人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笨到極點了。好想找個洞把自己埋進去。早該想到的,他們怎麼可能毫無準備就出任務?

「嗯、啊,好,沒問題的話就好,那我去上課了。」

我手握門把,卻突然僵住。

「糟糕。」

凱恩的神情轉為戒備,「怎麼了?觸接近了嗎?但是衛還沒回來……」

「不是的,那個……」

我求助地看著他,有點無力,但更多的是困窘。剛才已經夠糗了,現在又提出這種笨到極點的問題。

「我不知道該怎麼感應到你們天使。」

我以為會是更直白的感應方式,沒想到我卻連凱恩在不在房內都沒感覺。對於他昨天所說的視感能力,我還是摸不著頭緒。

凱恩一愣,噗哧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妳露出那種表情,我還以為是什麼更糟的事情呢。」

這件事很糟好不好?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嗯……我倒沒想過會有這種結果……」凱恩雙手環臂,輕輕托著下巴,「很可能是妳的體質跟視……比較特殊,需要經過一點訓練才能確實掌握這個能力。昨天觸出現的時候,妳有感受到任何異狀嗎?情緒緊繃、身體不適之類的。」

「我做了惡夢後醒來,夢中的我……眼睛很痛。」我省略那個人影的部分,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那不重要。

「那就對了,雖然不是很明確,但這的確可以視為跡象之一。」

「會不會是你們搞錯了?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我不安地問。一想到我可能是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就莫名的……感到失落。

「不會搞錯的,我很確定是妳。」凱恩的口氣堅定,不像是敷衍或說謊,「妳看得見我們不是嗎?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如果我沒辦法及時幫上忙的話呢?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掌握這種能力……」

凱恩微微蹙眉,「如果妳真的不想參與,隨時可以退出,這件任務本身對妳來說就是不公平而危險的,即使我們需要妳,也不希望在勉強妳的情況下進行。請不要以沒自信這種藉口退縮。」

他那話中的正經嚴肅讓我感到進退兩難,我不想……放棄,可是又擔心自己扯他們後腿。雖然根據他們所說,我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我沒有幫助們的義務,感到害怕或躊躇大可退出。我有半分被勉強的感覺嗎?

「我正式詢問妳的意見,即使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甚至波及妳的家人,妳也願意協助我們這次的任務?」

我想起從小到大的生活。我過得很順遂,雖然家庭有點不甚完美,但我總是平順地過著每一天。不需要煩惱下一餐,不需要擔心明天的落腳處,如果我能選擇稍微不一樣的人生,我願意嗎?

然而像衛所說的,我也沒有資格將奶奶、妹妹、爸爸和姐姐的生命放在天秤上做籌碼。我輸不起。

看著凱恩的臉,他剛才當面指責著我不該用沒自信作為藉口。不該在敵人現身前就拆自己的台。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自己辦不到?

我們一定會輸嗎?為什麼要唱衰自己?凱恩想說的就是這個吧。相信自己。

我想給自己一次機會。就算這份堅持最後招來不好的後果,起碼我也努力過了。而這一切在將來,一定會成為我生命中珍貴的回憶之一吧。我有這種預感。

「我願意。」我吞了口口水,「但是我也怕死,能夠保留退出的權利嗎?」

「當然,隨時可以。」凱恩莞爾,「不過妳的狀況確實不太妙,最好提前展開訓練。」

「訓練?」

***

凱恩跟在我和妹妹的後面走著。

我不時假裝抬頭看天空,確認凱恩的身影。他說要跟著我去學校。我頗有微詞,但想到觸這個潛伏的危機,還是答應了。

只是當他看到我妹時,那表情堪稱經典。我早跟他說過不方便的。現在也只能盡量若無其事地走進學校。

校內會不會有跟我一樣看得見天使的人呢?如果他發現凱恩的話,我要怎麼解釋?

和妹妹分道揚鑣,我走進教室靠窗的位置放下書包,跟幾個同學打過招呼後,翻開講義繼續複習今天的小考科目。

雖然身上發生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但是該念的書還是要念,一點都不能鬆懈。我能夠幫上他們,不代表有逃避考試的權利。又不是像許多漫畫小說的主角,發生異變後就幾乎無視原先的生活了。

凱恩當然跟著我進入教室,原本還有些緊張,但看大家都對我後面的人視若無睹,總算稍微放心了。

「我沒想到妳有雙胞胎妹妹。失策。這樣放學也不能用了。」凱恩嘆息,「妳在學校還有獨處的時間嗎?」

『中午吃飯時間,午休也可以假裝上廁所去外面溜到外面去。』因為不能出聲說話,我用紙筆寫下回應。

凱恩召來旋風懸浮在我左後上方,我仍然能夠清楚聽見他的聲音。也是,這樣比展翅飛翔還要穩定浮空輕鬆多了。

現在是早自修,大家都在埋頭寫著考卷。我也不例外。

「妳們學校正好有幾個目標,就是昨晚妳好奇的黑球真相,同時也可以順便訓練妳的視感能力。」

『什麼時候開始?』

「我會帶妳一起去找那位目標,但要不要留下來看我回收契約,就讓妳自己決定了。我先說好,那不是會令人感到愉快的過程。」

『不愉快……?』

「嗯,那先這樣。我去外面繞一下,妳專心上課吧。中午我會回來接妳。」

凱恩安靜地離開教室,一直被人監視的緊張感才終於消散。再怎麼說……我還是不習慣有人這樣時時刻刻盯著我嘛。

下課鐘響,我把考卷向後交換。待會上課要直接批改。當然也有幾個同學趁機交換意見和答案。見怪不怪。

「小歲,妳的眼睛還好吧?」

「啊?」我回神,坐在我隔壁的顏妤關切地看著我。

她說的是上禮拜前我經過樂群樓時,水珠滴進眼睛,痛得只能請假回家看眼科的那件事。醫生檢查後沒有什麼大礙,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開了具有消毒和修復作用的眼藥水給我。

「嗯,沒事了,看來只是一般的雨水而已。」

我撫摸著眼睛。想起昨晚的惡夢,還有凱恩說的「視感能力」,這一切是否有所關聯?

「妳昨天的題本寫完了嗎?」前面的程彥朗轉過頭來。我心跳不禁加速。

「早就寫完了,你該不會沒寫吧?」

「才沒有,我只是想參考一下,有幾題真的很奇怪啊……」

我盡量以平常心跟彥朗交換看法和解題技巧,但還是緊張到不行,又感到些微的開心。

我沒有什麼專長,唯一能被家人拿來跟親戚誇耀的,大概只有成績和排名吧。國二曾經被化學擊垮過,但很快又努力爬了起來。在沒有補習和家教的情況下,專心上課和努力自修,總算在國三達到顛峰,拿了幾次的全校第一名。

有個男生很愛在班上公然砲轟我(?),就是這個程彥朗。每次發考卷下來,如果我比他高,他就會不開心地瞪著我;如果他考得比我高,就會露出得意的神情。照理說這種個性是討人厭的,但除此之外,他在課外活動的表現中,卻十分颯爽自然。

也曾經在我幾次失常而心情低落時,刻意和其他人打鬧逗我開心。

而我喜歡他那樣孩子氣的笑容。

他的長項是數理物化,剛好和我相反。我的物化雖然沒有文科這麼強,但也不至於將平均分數下拉得多難看。

「……這題的確有點奇怪,待會老師來了再問問看吧。」

我把下午才會檢討的題本收好,拿出上課用的教材。待會是英文課,今天好像要抽人上台寫句子……

「欸,我們期末考來打賭吧。」

彥朗側著身子,降低音量對周圍的同學說著。

國三後每個班上會將成績較好的前十名集中在一個班級,教授諸如國英數化等主科目。這個班級的導師又開出「成績進步就能自由選擇座位」的條件,同班的人理所當然會選擇坐在一起。

冷面笑匠文允揚回頭,「打什麼賭?」顏妤也興致勃勃地靠過來。

蔣德提議,「這次期末考,成績最高的人要請最低的人喝東西。」

「這個賭注太輕了,成績最高的人被所有人圍毆怎麼樣?」彥朗雖然沒有指名,但大家都知道他擺明了刻意針對我。這傢伙!

「這樣是變相鼓勵大家考爛嘛!」我不滿地回嘴。

「不然改成,考得最高的人可以親大家一下好了。」

「這是在懲罰誰啊!」

這些沒什梗的笑話,卻總能逗得所有人笑著巴他頭。台上英文老師轉過頭,大家立刻正襟危坐假裝認真上課。下一秒又繼續笑鬧著。不管什麼課,我們這群來自其他班級的人,總是會格外引起老師注目,一起被噹一起回嘴。

我享受著國三為了準備升學考試,緊鑼密鼓、但大家感情依然很好的時光。

然而心中某一處,仍掛念待會中午的預定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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