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熒|月蝕(下)(R)

#下篇1w3,金鵬大妖魈x祭品少女熒,正劇向,HE

  

  

04

  

  魈沿著臺階走上螭龍廟,縱然疼痛蝕骨穿心,始終不曾低頭。

  在這天到來前,他獵食過無數妖魔,忍受無數夜晚的侵蝕痛楚,也曾因絕望而臨淵心生死意。沒有一次像今日意志堅定、理智清晰。

  魈停下腳步,眺望遠方的璃月港燈火。

  為了守護百姓安寧,他日日與蜇伏於黑暗中的妖魔對峙,夜夜警醒自己莫要重蹈覆轍淪為野獸。

  他當然不會允許螭龍利用他的身驅,去侵染已然傷痕累累的大地。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從熒身邊離開時,他第一次感覺到身體能夠如此輕鬆。

  是淨化了?轉移了?還是分擔了?他不得而知。但她身上確實有種不同於任何人的特殊氣質。待在她身邊,耳畔的魔神殘渣邪祟怨魂之聲就會消彌許多。

  這一路有她相伴,確實輕鬆不少。

  如果有來世,他希望做一回清風。無拘無束,去看看這天地有多寬廣,偶爾與她同行一段。

  月朔之日,無月的天空繁星閃爍。

  前路無光,他循著血腥氣息走到廟前。

  螭龍以他的模樣站在廟宇屋簷上,雙手環胸,噙著陰狠的笑,在魈身上烙下螭紋屆滿三個月,已經能幻形出魈的外貌。待最後一步完成,他就能完全奪走魈的身軀,復出世間危害百姓。

  魈一見到他,展開三尺雙翅躍上空中,五指成爪襲向螭龍。

  螭龍雙手環胸,側頭閃過他的襲擊,一邊輕聲嘆氣。

  「金鵬,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你無欲無求,不爭不討,我以為你比他們都要懂事。這才選了你當我的身軀,能夠與我共享永生,擁有此番殊榮,你還有什麼意見?」

  螭龍從空中蔓延的血霧中拔出一柄長槍,瞬身到魈的背後刺下。

  魈即時避開了要害,卻仍被這股勁道砸到地面,揚起一片沙塵。

  螭龍腳尖落地朝他走來,赤槍貫穿魈的腰腹,鮮血泊泊流出,螭龍的每一步都有鮮血如霓裳花般綻放。

  先前喝下的螭血開始在體內焚燒,一絲一絲盤踞魈的意識,準備奪舍。

  魈握住槍桿,冷聲一笑,「你以為,我為何赤手空拳而來?」

  螭龍愣了半晌,「你--」

  魈右肩上的刺青發亮,他咬破舌尖,拇指劃過朝地面一拍,命之座金翅鵬王青紋驟然發光,與仙訣呼應,將他埋下的陣法串聯在一起。

  岩王帝君的賜槍和璞鳶,早在上山被烙下螭紋那日,就被魈埋在陣眼之中,靜候他喚醒仙陣。

  魈雙目一瞬間失去視力,咳出血,震聲念道--

  「毀壞三界,虛空華開敷變,無明增長……」

  他的一生劫難無數,可有人為他拂去身上塵埃,渡他一縷春風。

  他的一生征戰不斷,可有人為他提燈照亮黑暗,允他一夜美夢。

  魈一生背光而行,但在這至暗時刻,仍有人為他銜來一片月光,與他並肩而立。

  「忿怒顯相,諸苦滅盡!」

  他將誓死貫徹護法夜叉之名!

  血珠從魈腰腹的傷口飛起,纏成血絲化作鎖鏈,刺穿魈和螭龍的手腕,將兩人牢牢紮入此地。螭龍掙扎拽動血鏈,卻被綁得更緊。

  他以為能夠用螭血控制魈,沒想到他卻反過來焚燒靈魂入侵他的意識。

  「怎麼可能--」

  魈抓住意識之海中的螭龍,透過牠的權能,以重重青色槍影將整座螭山畫地為牢,沿著螭血漫流而過的邊界,矗立起一道道孤絕的風槍之牆。

  一道青光閃現,魈跪地拔出和璞鳶,翡玉長槍重回夜叉手上。

  現在,螭山也是他的地盤了。

  魈手覆儺面,持槍而立,準備行最後一次靖妖儺舞之儀。

  「想要我的身體?那得看你有多少本事。」

  

  

  

  

  熒醒來的時候,窗外夜色被一片紅霧壟罩。

  並非森林大火,而是螭龍浸染大地的血正被狂風吸引到空中。但以小屋為原心,半徑三尺內都仍是風平浪靜之態。

  熒走到屋外,青髮少年從空中落地。魈額上的紫菱砂轉紅,金眸呈現獸般的豎瞳,染上赤紅之光。

  雙手呈鳥爪,無法溫柔地擁抱她;翠金雙翼如今也染上血紅,鋒利如刃,再也無法柔軟地枕在懷中沉睡。

  與螭龍一戰贏得慘烈,魈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在他的意識被螭龍和妖魔聯手吞噬前,他還有一件事能為她做。

  熒知道他是來道別的。

  留下來,別走,活下去……她腦海思緒奔騰,但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熒靠在魈溫暖柔軟的胸羽前,最後一次親吻他的臉頰。

  魈攬住熒的腰,溫和的吻落在她的鼻尖和唇角,最後是她的鎖骨,他撇頭在女孩肩上狠狠一咬,熒悶哼一聲,沒有推開他。如果死在他手中,倒也不錯。

  那恰好是螭紋的位置。

  螭紋扭曲張揚,盤據在女孩白皙的皮膚上。螭龍的權能如今為他所用,他可以自由解除或施加標記詛咒。

  解除……螭的烙印,然後……護她下山……

  魈啐出一口血,熒疼得跪地,止不住的鮮血從指縫間溢出,沿著手臂淌下,滲入草地,少年按住她的傷口,用仙術替她止了血。

  熒的血肉如此鮮甜芬芳,讓他險些失去理智,將她啃食殆盡。

  不,他不能……至少這片月色,他一定要守住……

  魈一步步後退,眸光一瞬間被血光侵染,但轉瞬間又恢復成梧桐葉般的溫柔。

  「別出來。」

  魈深知少女的勇敢和奮不顧身,喚出一面風牆阻絕她追上。熒追不上去,眼睜睜看他隱沒於風輪兩立,只留下青墨色的光影碎片。

  要用什麼,才能把他留住?

  少年一次次走過,而她一次次錯過。

  一聲聲悲笑著,一聲聲怒吼著。

  還有什麼是能為他做的?

  撕裂天空的暴風之中,傳來了巨鳥哀啼聲,聲聲刺痛了她的靈魂。

  承擔業障被邪祟撕碎會有多痛,她是知道的。

  熒在昨晚輕觸了魈的過去,即使只是冰山一角,仍是兩千年後不曾聽他自白過的駭人經歷。他犯下諸多殺業,啃食敗者的美夢,為魔神奴役,精神長年處於鞭笞的狀態,對情感麻木而遲鈍。

  魈至今,仍在以身贖罪,所以他才會以這種方式來斷絕螭龍禍害民間。

  狂風呼嘯、冰雹飛落,被螭血侵蝕的地脈,因螭龍絕望的反擊而紊亂,造成嚴重的氣象異常。

  熒看不見魈的身影。

  不行,這邊太低了。

  熒拿起竹笛,匆匆離開魈設下的結界,她跌跌撞撞地攀上山巔,沿路上飛砂碎石不斷,她險些跌入深淵,歷經千辛萬苦總算看到那冷泉花海,四肢都被石子磨了出血。

  這裡因地勢陡峭而不受螭血影響,亦不在魈的封印大陣範圍,形成了絕境中唯一的靜止樂園。

  「魈!」

  熒站在高處,逆風聲嘶力竭地大喊著,回應她的只有呼嘯風聲和殘魂哀鳴。

  妄圖逃出箝制的邪障撞擊到結界,發出碎裂聲,大地因而劇烈搖晃。又一陣地震後,沙塵落地,熒看見了盤旋在高空的金鵬大鳥。

  魈的法陣正在將所有邪祟往他身上吸引關押,背負太多業障的他,也成了被法陣攻擊的目標,法陣浮現無數鳶槍,不斷射向空中擊穿他的身軀和翅膀,咒文如同鎖鍊纏綁住他,血如雨下。

  他的雙翅凋零破碎,飛行方向歪斜,數次差點墜入樹海之中。

  但還不夠。

  在吸收全數的妖魔邪障、燃盡自我前,他不能墜下--

  那些萬千怨魂、魔神殘渣、螭龍邪念,都必須與他葬身於此。

  「魈--過來!」

  女孩淒咽呼喚著。

  空中的金翅鵬鳥目光渙散,黑暗中一道光芒映入他混濁的眼珠之中。

  是誰?誰在喊他?

  那是他的名字嗎?不……他本來不該叫這個名字……

  他不配擁有這個名字,食人美夢的他,應該早就死在魔神戰役之中。

  他不配以英雄之名活著。

  隨著死意湧現,金翅鵬鳥的身軀燃起青色烈焰,遍布鳶槍之影的螭山也燃起了熊熊烈火,所有被汙染生靈都將在烈火焚盡後,迎來新生。

  星河如此浩瀚,在熒溫柔哀傷的眸中,魈順著光墜落。

  金鵬巨鳥在墜下的過程中燃燒殆盡,一團火光卻向著熒墜下。

  她不畏高溫灼燙,緊緊擁住了它。

  琉璃心跳動著,一下、又一下。

  經歷多舛的生命啊,它其實璀璨如歌。

  縱然今晚無月,但那又何妨?

  她已經拾起那片最為溫柔珍貴的月色,再也無須恐懼黑暗。

  

  

  

  

  整座螭山幾乎被夷為平地。

  眾夜叉因困於其他戰場,收到魈的遺書後姍姍來遲,浮舍劈開擋路的巨石,彌怒造岩抬起碎石,伐難用水沖刷灰燼,應達則用火光照亮夜色,夜叉們盡其所能地搶救他們的小弟。

  魈的氣息並未完全消失,還有希望。

  他們挖開層層崩落山岩,找到被斷裂鳶槍撐起的一塊岩縫。

  「找到了!在這裡!」

  「但……奇怪?這是誰?」

  一名渾身是傷的少女倒在其中,她緊緊抱著一顆七彩琉璃,任憑旁人如何使勁,都無法讓昏迷中的她鬆手。

  最後,摩拉克斯也來了。

  他拉下帽兜,冷厲的石珀色雙眸蘊含神性,佈滿神紋的手輕輕覆上熒的額際。

  ……原來如此。

  他輕輕低嘆。

  「妳也好,魈也好,都沒事了。」

  七彩琉璃心閃過一層青光,其微弱跳動象徵著生命。

  「這回,你們總算找到了正解。」

  

  

05

  

  「我來吧。」

  堂堂仙眾夜叉,竟沒有人餵得了狂躁的金鵬大鳥吃藥。重傷未癒的熒於是自告奮勇,從彌怒手上接過了藥瓶。

  「熒姑娘,妳千萬別勉強。」

  「沒事的,我可是連千年雪豬王都不怕的旅行者。」

  「?」

  熒奮力將魈按在自己的懷中,鳥爪深深刺入女孩臂膀,劃破衣服和血肉。

  「魈……魈……你要好好吃藥,才能早日恢復人形……」

  熒也不管他現在聽不聽得懂人話,不斷反覆安哄著他。也許是她的聲音對魈來說確實有用,又或許是魈掙扎累了,他縮成一團球,跪臥在她的懷裡。魈睜著金眸,銳利地盯著她看,翅膀一拍就將整個藥瓶掀飛。

  停在窗櫺邊的青鴿歪頭,被屋內的動靜嚇得振翅飛走。這個同類怎麼這麼難相處?

  浮舍有四隻大手,穩穩地接住了藥瓶,扔給熒後聳聳肩,「看吧。」

  她沒哄過魈,打從認識魈以來,他就是有求必應、甚至還是個妻管嚴的護法夜叉大人。

  通常只有他哄她的份。

  熒從瓶裡倒出了藥丸子,咬了一口吃給魈看。看,沒有毒,就是苦了一點。鳥首枕在她的手臂上,魈的象牙白尖喙輕啄她湊近的手掌,就是不碰藥丸。

  等魈恢復神智後,自然有他尷尬的。她肯定要拿這件事去糗他。熒忿忿地想。

  當然,前提是他得好好吃藥。

  一人一鳥奮戰了兩個時辰,熒終於撬開魈鳥的嘴,把帝君配的藥給餵下去。

  聽配方讓熒想起了連理鎮心散,但多了幾味沒聽過的藥材,甚至還需要她的血做藥引。

  摩拉克斯說過,魈的恢復之日全憑他的意志。

  目前看來,似乎遙遙無期。

  數日前--

  魈在燃盡自己時,將最後一絲神識封在琉璃心內,恰好被熒接住,熊熊大火燒光那片清心花海,熒及時跳入冷泉中,這才沒讓業障青焰將他們燒毀殆盡。

  然而熒身上的燒傷也讓她吃盡了苦頭,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夢境如此逼真,斷指就算了,連燒燙傷都不馬虎。

  魔神戰爭尚未結束,沒有七天神像,她只能仰賴藥物外敷內服,度過那漫長的恢復期。每當痛得夜不成寐,她就吹笛打發時間。

  然而左手的斷指使不上力,經常有幾個音漏了,她也不怎麼在意,琉璃心中的雛鳥影子有時會發光,似乎在抗議她的五音不全。

  熒哼哼笑了笑,將琉璃心放在枕頭旁躺下。

  「嫌吵?有本事就來沒收我的笛子吧。」

  摩拉克斯一眼看出他們之間的關係,將琉璃心留在熒的房內。在休戰期間,夜叉們也時常來走動,探聽她跟魈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浮舍看到那把竹笛時,意味深長地看著熒很久。

  「請問,浮舍大哥為何這般盯著我?」

  「金鵬不曾讓人隨意碰觸貼身之物,那把竹笛是我送給他的生辰禮物,從未離身過。可見……」

  「可見?」

  「小弟這杯喜酒不遠了,哈哈哈哈。」

  浮舍豪邁地笑著離開。

  熒失笑,她戳了戳那顆琉璃心。

  「聽見了沒?他說要喝你的喜酒,你要是再不出來闢謠,明天全璃月都知道你要跟我求婚了。」

  琉璃心如同鳥卵一般,初生的金鵬鳥在三個月後破殼而出。

  小小的鵬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熒,一頭栽進她的懷中。

  帶金邊的翠色羽毛還沒長齊,已經能看得出成長後會有多美麗。

  他只信任和親近熒,餵藥嘛,有點不配合,但也是屬於撒嬌的那種。被哄得開心後,就會乖乖任由她餵食。

  不管熒去哪,他都寸步不離地跟著,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上街一起睡覺。窗邊那隻小信鴿一度被魈當成爭寵的對象,這邊有熟悉的氣息,信鴿自然想來跟熒討點小米吃,反而被魈啄跑,委屈地在窗外踱步。

  等到這小金鵬化為人形少年,又是三個月後的事。

  未著寸縷的少年躺在熒的懷裡,兩人目光交錯時,面部表情都很冷靜,但耳尖卻是一樣的紅。熒把棉被扔過去讓他裹著,然後將浮舍和彌怒喊了過來。

  這期間明明一直與熒形影不離,當魈恢復記憶後,卻立刻搬出了熒的房間。

  熒有種經歷了空巢期的奇妙感受。

  熒去試探過,他什麼都記得,對她卻克制而疏遠。

  生死之交、做都做過了,還客套什麼?

  也許是想到鵬鳥時期各種叛逆不配合,感到尷尬了?

  她本來還有點期待來個失憶少年養成,但那恐怕更難讓他意識到這是夢境,將他喚醒的難度就更高了。

  恢復人型後,魈仍需要按時服藥,關於熒的血,他必須親自來取。

  熒藉此問了他的近況,魈的回覆雖然簡短,但至少有問必答。

  「業障……目前已經無礙。」

  看他眉眼清明,這次燃盡自己後,確實已將先前累積的諸多業障焚毀殆盡。但這種方法是基於天時地利人和,萬萬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熒,妳無須掛懷我的傷勢,也無須為我牽絆在此。」

  魈的聲音很輕,重獲新生的少年,在清冷月光下顯得格外純淨,眉眼間戾氣不再。

  他還是必須學會與業障共處,臨淵而立時穩住身心。

  入夢前熒就被鍾離告知,業障伴隨長年殺戮而生,要根除侵蝕之苦,除非不再擔任護法夜叉才有可能。

  要魈放下長槍,無異於奪走他的性命。關於此事,她確實沒有立場多說。

  熒在藥碗中滴完血,用帕子按住指尖的傷口,「快點喝吧。」

  魈看著她手上的傷,眸光隱隱顫動。

  隔天早上,熒在窗檯前看到一束帶著露水的新鮮清心。她將它們插在瓶裡,魈來取藥的時候,一眼就能看見。

  熒的存在能減輕侵蝕痛楚,故其他夜叉也經常來找她閒聊,多的是爆魈的料。

  於是她瞭解了許多兩千年後,就連魈不能曾提起過深埋在記憶中的往事。

  包括魈的遺書。

  能令魈牽掛的事情不多,他最虧欠的就是摩拉克斯了。遺書中寫道如有來世,願為帝君繼續效犬馬之勞。

  摩拉克斯這時的脾氣尚不如鍾離溫厚,既然魈恢復記憶,自然就要清算了。

  他命令魈為仙眾夜叉製作霄燈,作為自賤性命違反契約的處罰,

  是的,霄燈。

  魈最嫌棄的發光垃圾。

  熒走到旅店樓頂,少年盤腿坐在露臺上,正在和一堆燈紙材料苦戰。

  幾簇燈芯絨沾上他的髮梢,熒從身後靠近,拿下了那團纖維。

  「需要幫忙嗎?」

  魈看了她一眼,沒搭話。

  「摩拉克斯又沒說不能找人幫忙,別倔了。」

  魈依然不搭腔,繼續搗鼓手上的霄燈--如果那個形狀,可以說是燈的話。

  少年依照帝君畫的圖紙步驟製作,卻怎麼也做不好。熒端走他手上慘不忍睹的霄燈,撕下皺巴巴的燈紙,拿起另一張燈紙,沿著竹架黏貼,動作俐落而熟練,燈面平整,接縫處也無可挑剔。

  霄燈的製作方法,兩千年後跟兩千年前,相去不遠。

  曾經整個璃月港的霄燈都是她一手包辦的,製作步驟早已烙印在潛意識中,閉著眼都做得出來。

  用技術輾壓欺負一個初入紅塵的夜叉小仙更是不在話下。

  她捧起那盞漂亮的霄燈,得意地笑了。

  「怎麼樣?」

  「……」

  魈瞪大眼,緊抿唇,想起帝君交代的期限,硬著頭皮放低姿態,「……教我。」

  「這是你有求於人的態度?」

  少年低下頭,聲調軟了些。

  「請教我做霄燈。」

  「開玩笑的。」熒沒想到魈會這麼實誠,笑著把改好的霄燈遞給魈,「就算你不開口,我也會幫你把這些霄燈做完。」

  熒的善意讓魈欲言又止,但她接著繼續說道:

  「要是讓浮舍他們提著這麼醜的霄燈上街,實在有辱夜叉名聲。」

  「……」

  魈又不想和她說話了。

  他們安靜製作霄燈,情愫流淌在這片夜色之中,彼此的手時而因為拿取材料而碰觸。魈知道她的左手舊傷未癒,因此需要使力的部分,如彎折竹片或綁繩,他都自然而然地接過來做。

  很快就在天亮前做完了十盞霄燈。

  霄燈交差後,沒想到摩拉克斯又安排了另一件任務給他們。

  --去輕策莊出席夜叉同僚的婚宴。

  參加喜宴嘛,自然要穿新衣服了。

  魈對衣服沒什麼要求,因為時常戰鬥,希望盡量以深色系為主。彌怒在熒的建議下,反其道而行,給他重做了一件白色緊身衣為基礎的仙袍。這麼一來,愛乾淨的魈也許在戰鬥時就會惜命一些。

  彌怒還在背脊開了洞,說是方便魈長翅膀用。魈無語,但熒很喜歡的樣子,經常在背後偷覷著他看,也只好認下了。

  那場婚禮的新人,是一位夜叉同僚和人類姑娘。原先預計要在女方那邊設宴,但春茗莊鄰近的對外道路因地震坍方,安全起見,改借輕策莊設宴。

  「原來,夜叉和人類也能成親?」熒問道。

  為她編髮的應達理所當然地答道,「有何不可?妳看人家甘雨父母,不也是人類和仙獸的組合?」

  伐難補充,「據新娘家人說,當時翹英莊被螭山擄走數十婦孺,春茗莊雖無受襲,得知此事後連夜向千岩軍急書求援,帝君便派了一名夜叉去巡邏鎮守,這一去,竟與村長女兒墜入愛河,成了一段佳話。」

  應達拍拍熒的肩膀,「妳和金鵬這彆扭要差不多鬧夠了吧?什麼時候要說開?看著可真急死人了。」

  熒聳肩一笑,「那也得看他的意思啊。」

  伐難眨眨眼,「這還不簡單,我教妳,下回呢,妳就這麼做……」

  她說了一個兩千年後的熒都沒聽說過的夜叉習俗。

  或許是因為那時夜叉一脈只剩下魈,也無傳承的必要,自然就斷了。

  熒愣了愣,「當真有效?」

  「要是無效,我就從玉京台跳下去!」

  而魈這邊正在隨同摩拉克斯挑選賀禮,桌上擺滿了許多名貴珍品,從玉珮首飾到瓷器名畫應有盡有,但夜叉少年卻心不在焉。

  摩拉克斯觀察敏銳,淡淡說道,「如有心事,但說無妨。」

  「帝君,您可聽聞過『降魔大聖』?」

  「如若璃月有『降魔大聖』這號人物,精通方術驅邪或降妖除魔一事者,我應當都略有耳聞。」摩拉克斯正手拿一茶杯品鑑,眼角餘光看向魈,「你從何處聽來這個名號?」

  魈緘默,摩拉克斯便猜到是那位身份特殊的旅行者。

  「你很在意這位『降魔大聖』?」

  「他……聽著與我相似,但論實力,我恐怕遠不及他十分之一。」

  摩拉克斯呵呵輕笑,「在璃月的歷史長河之中,你的年歲,尚且不過是剛出生的雛鳥,任何事情都非一蹴可幾,亦不必自尋煩惱。如有問題,不妨直接向旅者一問。我想,她不會吝於向你解答。」

  這位大人,不論兩千年前還是兩千年後,都是一樣的點到為止。

  前往輕策莊的路途遙遠,熒跟魈中途在望舒旅店下榻歇腳。

  時間不夠了。

  昨晚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一時呈半透明狀,她入夢太久,這段安逸時日讓她險些迷失在夢境之中。再不喚醒魈,兩人都將墮於夢境之中,無法醒轉。

  托伐難的福,她打算再賭一把。

  他們店小二訂了兩間單人房,深夜時分,熒把魈喚來自己的房間。

  「你的笛子一直保管在我這,浮舍大哥說那是他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既然已經清醒了,就物歸原主吧。」

  魈一愣,欲言又止,但還是悶悶應了聲,「好。」

  「我還聽伐難說,你跳的祭舞可好看了。」熒轉了轉竹笛,「你們夜叉一族不為除魔、純粹為了祭儀跳的儺舞,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一飽眼福?」

  魈沉默片刻,這種口吻他實在太熟悉,肯定是那群夜叉在背後幫著熒出主意。

  這群胳膊向外彎的傢伙。

  「妳可知,夜叉祭舞只跳給誰看?」魈接著說下去,「若妳想看,我願意跳,我不曾在夜叉一族以外的人面前跳過,生疏之處……」

  「不要緊,我這曲子也只練過幾次,你湊合著跳吧。」

  熒拿起他的笛子抿唇吹奏起來。

  笛聲悠揚,魈垂下眼睫。

  是啊,夜叉一族當為此世而戰,當他接下鳶槍跟隨岩王帝君出征時,便已將起舞的願望泯然戰火之中。

  但熒卻一再打破了他的原則。

  伐難說,夜叉一族,除戰鬥外,便只會在同族和應許之人面前起舞。

  只有曾經交付生死之人,才有可能看到夜叉一族的祭舞。

  魈深吸一口氣。

  有多久沒跳祭舞了呢?

  最初又是誰教他的呢?

  那些已經流散於大地之中的記憶,在此刻被她的笛聲喚醒。

  說來也巧,彌怒設計的新衣服特別適合跳舞。

  魈的舞姿既有戰士的殺伐凜冽,又有鵬鳥的靈動柔軟,雙手合攏宛若祈求,下一秒拂落浮塵,動靜間仙袖翻飛,飄帶隨著轉肩迴旋,月色在他的髮梢跳躍,又碎成無數光點,落在他的念珠和法器上,明滅閃爍。

  鵬紋刺青和眼角描紅,讓他清冷的氣質又帶著一點妖媚,同時將除惡夜叉與冷傲孤仙的氣質結合在一起,他的眸光似注視著世間萬物,又彷彿什麼也入不了他的眼,像是舞給自己看般恣意。

  魈時而隱入陰影中,時而沐浴於月光之下,或取悅神明,或令妖邪忌憚,又或者只為宣洩自己的痛苦與憤怒。

  熒的笛聲幾次因他的舞姿而分神停頓,魈的清冷目光便翩然落向她。

  「熒,專注。」

  夜叉既是獵者,同時也是祭品。戰場上他手握槍纓,灑出自己的熱血,換得浮世一隅的安寧,這場舞表達出了夜叉向生與向死的複雜性,

  門外的青夜月光、銀杏樹葉、旅店燈火,在他背後融成遠景。

  熒的左手小指雖然接了回來,但吹笛這種細膩活肯定會受到影響,她一首夜叉祖傳小曲蒲葦如絲明明走調數次,魈卻配合她調整步伐節奏,沒有任何不耐。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不時抬眸輕挑視線,更像在邀請觀者再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笛聲戛然而止。

  打斷儺舞是不祥之兆,但熒不在意。

  是他犯規在先。

  熒扯住他的袖子,將少年壓倒在床板上,床鋪咿呀作響。

  希望望舒旅店的床夠堅固,熒心想。

  今天恰好是滿月,銀輝透過格狀窗櫺灑在床鋪上,熒輕輕勾住他褲子上的腿環,魈的眸色一深。

  他們相識不到半年,但卻彷彿已經認識了很久。魈熟知熒的每個小動作,乃至眼神的變化、眉梢的角度、輕咳的暗示,是迎合還是拒絕,是歡悅還是疼痛,他都知道。

  熒輕聲道,「這是彌怒剛做好的新衣服,別扯壞了,我可沒別的替換衣物。」

  但魈在解衣服的過程中遇到了困難。

  這盤扣怎麼回事?這綁帶怎麼這麼彎彎繞繞?衣服底下怎麼還有薄紗?等到他全數褪去時,只見熒笑盈盈地盯著他看。

  「除了霄燈以外,原來脫衣服也是你的短……啊。」

  「……早晚熟能生巧。」

  魈握住了她的綿乳,輕輕搓揉,耳尖微紅。熒身上的燙疤集中在手臂內側和胸口,與一般燙傷不同,略為淺淡,在夜色裡會鍍上一層乳白,宛如月光燙出來的疤。

  熒覺得有礙觀瞻而環臂遮掩,魈拉開她的手,沿著手臂一路輕啄,在每個疤上都留下他的吻。這是為了他而燙傷的,在焚盡時護著他一縷神識的證明。

  他向死是為了蒼生,但向生卻是因為她。

  這回魈溫柔很多,深入埋在她體內淺淺蹭撞,水聲稠密。不像螭山上因為生命將盡而抵死纏綿,他想和她一起感受活著的每一分喜悅和色彩。

  單人床略嫌窄了點,早知道剛剛就直接訂雙人房。熒被他抱起來靠著窗臺佔有時,哼哼唧唧地恍惚想道。但剛才也不知道會一發不可收拾,她本來只是想稍微撩撥一下,就把人家推倒了。

  她的自制力啊,比起魈真是差遠了。

  「在想什麼?」魈抵著她的額頭,呼吸灼熱,「我喊妳很多聲,都沒有回。」

  「啊……?剛剛喊我,怎麼了?」

  「我有沒有弄疼妳?」

  「沒事,很舒服。」

  熒的眼角含著淚水,笑著摟住他的頸子甜甜一吻,體內還吃著魈的性器,深深頂到宮口,她一句話斷斷續續分成好幾次才說完,「我只是在想……我的自制力真是不太行……看到你,真的好想……吃掉你……」

  那時小小的金鵬團子窩在她懷裡,熒就不時揉捏他腹部的軟毛,甚至輕捏他的尾羽看牠發顫埋進毛巾裡,可愛得讓她忍不住想要輕吸幾口。

  欺負尚無神識的仙獸會遭天譴的,這不,魈就停了下來,將堆疊到高潮的快意硬生生停住。熒受不了他這樣研磨溫存,在他的肩背上留下抓痕。

  「啊……別停、嗚……」

  「怎麼吃?」

  魈輕輕揉捏熒未被填滿的後穴,「像之前這樣對我?」

  熒驚喘一聲,沒被開發過的柔嫩小穴緊縮,她夾緊了魈的窄腰,花穴吐出一波稠液,沿著會陰淌下。魈的指尖沾上愛液,順著小洞輕輕推入。

  前後被同時攻佔的滋味從未有過,酥麻電流竄上背脊,熒哭出聲音,金髮被汗濕黏在頸脖上,兩個穴口分別吞吃著他的性器和長指,魈一邊擴張一邊深入,甚至能感受到前面花穴的粗長形狀。

  後穴同時被侵占,前穴分外絞緊魈的陽具,在高潮的瞬間,熒的眼前出現白光,爽得她幾乎失去意識。

  魈對那段重誕那段時日印象不算清楚,但熒對他的愛與關照,即便他是沒有神識的鵬鳥,也能感受得到。

  好想填滿她的身心,房間太小,否則他定會展開金鵬雙翼,將她牢牢鎖在自己的羽翼之間,像在螭山一樣做得她緩不過神。

  前後一起抽插,熒身體軟得只能任由魈擺布,稠液拍打成細沫,折射出窗外的月光,甚至滴墜到兩人腳邊地板。

  從床上到衣櫃,再從衣櫃到門板。旅店的隔音不算好,最近因為鄰近海燈節,南北往返的旅客也變多了,今天下榻的客人也不少,外頭偶爾會傳來喊店小二打尖還是住店的招呼聲。

  熒壓抑著呻吟,仰起脖子隨著他的衝撞低聲嗚咽。

  少年如今還不知道未來會經歷什麼。

  浮舍、應達、伐難、彌怒、銅雀……都會離他而去。他只能獨自記憶這一切,兩千年後成為僅存的夜叉。

  這段路太遙遠太漫長,她無法逐一陪他走過。

  熒的淚水沿的臉頰落下,因心疼而向他索吻。魈不知道她為何突然落淚,也許是自己做得太過了,撤出沾著水液的晶瑩長指,將熒放回床上。

  「熒?」

  直到他的吻落在眼角,熒才緩過神,搖頭靠在他的肩窩上表示自己沒事。魈在她的肩窩上看見自己咬下螭紋的粉色疤痕,當時時間急迫,無法用更妥當的方式處理。他輕輕吻上,低聲喃道,「抱歉……」

  熒知道他在介意什麼,笑了笑,「抱歉什麼?我才到了一次,你就不行了?」

  少年怎麼受得起這番玩笑,眸光一沉,拽著她又開始新一回合的歡愛。

  騎乘式、背後位、面對面……兩人像是體力用不盡般,嘗試了各種體位。熒中途主導了幾次,含住魈的性器,讓他在自己口中釋放濁精,又在他面前一滴不剩地嚥下。整張床單濕淋淋的,沾滿兩人的或白或透明的體液。

  所幸旅店設施完善,單人房也備有獨立衛浴。魈抱著她進去淨身,在掏洗滑膩時因為熒的哼哼唧唧,魈沒忍住,扶好柱身再度順著股縫滑進去。

  才進去一點點,就被她夾緊得動彈不得。魈抬起她一隻腿懷在腰上,花瓣大開,噗哧一聲完整插了進去,恰好磨在她花徑底部的敏感軟肉上,她一陣戰慄,光是這樣就到了一次,愛液溢出縫隙,順著大腿滑落。

  「你怎麼又……」

  「熒不想要?」

  「……」

  少年又純又欲的問話讓她難以招架,熒的花穴啜吻吸附著他的龜頭,此時要是說不想要,就太做作了。

  花灑的水是溫熱的,淋在兩人身上,魈剛剛搓的皂角泡沫還沒完全沖乾淨,又充當了潤滑。這一頂一插,讓熒有了熟悉又不妙的預感。

  熒握住魈的手臂,咬牙輕聲道,「停……停一下……」

  她快……尿出來了。

  熒想起螭山上魈磨著她失禁的畫面就頭皮發麻,但她又對那般失了理智的魈很是上癮。超脫生死的絕對佔有,反倒讓她有種奇特的滿足感。

  被深愛著、被包容著、被侵略著,至死不渝。

  「嗯?」魈啞著嗓含住她的耳垂,因提瓦特和羽飾都摘了下來,但熒此刻卻香甜如白花,抖瑟如羽毛,讓他又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怎麼了?」

  「……都幾個時辰了,我……要……」

  魈點頭,聲音很是淡然,「也不是第一次了,無須介意,」

  魈稍微撤出一些,端起她的大腿,指腹揉捏她的花蒂和尿孔。熒的背脊一涼,接著,下腹部傳來一陣舒張感。

  幸好有花灑水聲掩蓋,讓她不至於因為聽到這過於順暢的水聲而羞憤想死。還沒尿乾淨,魈的陽具又插了進來,尿道受到擠壓,剩下的排液不算順利,零零星星落在地面上,順著水流排走。

  「啊、魈……太深了……別、別頂那邊……」

  熒軟得站不住腳,魈照顧她的感受,抱進浴桶裡坐下,這個姿勢反而讓他們結合得更深。高潮前她的意識瀕臨崩潰,魈也因她絞緊而終於釋放。

  白精打在內壁上,順著性器拔出時溢出交合處。

  ……這桶水,要倒掉重接了。

  離開旅店前最好多打賞一點。熒想道。

  直到月色褪盡,在日月交替的時刻,兩人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相擁,聆聽對方的心跳聲,一邊數著窗外逐漸黯淡的星光。

  「……那時候,我本以為我該死了,隱約聽到妳的呼喚聲,我的視線一片漆黑,明明是朔日,我卻看見了湖中倒映著月亮。如果能死在那裡,就像落在妳的懷抱中,那也不錯。」

  熒聽著魈訴說那晚最後的紛亂意識,魈也將自己積壓多日的問題一併問出口。

  「妳為何至今還留在璃月港,不去找妳的兄長?」

  「原來你是在意這個啊,早說啊。」

  魈對於熒的坦然而抿唇蹙眉道,「既然妳終有一日會離開,說與不說,又有何意義?」

  「我其實已經知道我哥哥在哪了,所以我才會放心在這孵你這顆鳥蛋啊。」

  關於螭山最後一日的種種行為,魈沒失憶,更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她對他的心思,眾人有目共睹。反倒是魈的表現讓人捉摸不透。

  魈以為熒來自未來,隨時都會回去,患得患失之下,不想與她有過多接觸,以免分離時徒增悲傷,故而表現得疏遠冷淡。

  魈這時候還不懂得隱忍,情緒收斂得不夠自然,像這般青澀的他,態度上的落差讓熒感到很新鮮。

  兩千年後的熒經常奔波於各國之間,那時魈也早就在時光長河磨洗下,成了善於等待的性子,無論熒去往何處,他總是會耐心守候。

  現在的魈自然不甘於相許後分離。

  總說魈是少年仙人,這時的他,少年意氣多佔了幾分。

  會在意會吃醋,會煩惱會憂慮,會衝動會後悔。

  魈似乎放心了一點,但眉頭還是沒有鬆開,熒笑著輕輕揉開他眉間的皺褶。

  「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

  魈將她按在床上,雙眸緊緊鎖著她,討要誓約。

  「……再說一次?」

  「食言者當受食岩之罰,睡醒之後,我保證我會一直都在,不離開你。」

  熒與魈十指交扣,枕在他的胸口。

  「所以,安心睡吧。」

  無須害怕,因為夢裡夢外皆有她。

  旅店外蟲鳴唧唧,這對戀人的愛語在銀杏葉下纏綿成詩。

  

  

【尾聲】

  

  今年的海燈音樂節前夕,魈經歷了嚴重的業障侵蝕。

  那時他在無妄坡附近剿滅魔神殘渣,設立在輕策莊地界鎮壓螭的岩尊像無故遭人破壞,被封印在此地的螭龍邪念油然孳生,魈在斬破那道赤龍幻影時,引出了深埋體內的嚴重邪障。

  螭龍的聲音趁隙鑽入他腦海。

  --你可總算遵守契約回來了。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身體。

  是啊。

  確實是他欠牠的。

  那年他潛入螭山,與牠簽定不平等契約,以妖力共享作為報酬,將身體讓給牠。魈吞吃無數妖魔,滋長自身殺孽,累積到極限時,反過來吞吃螭龍的權能,由仙陣引出業障青焰焚燒螭山。

  帝君和夜叉雖然及時趕到救下他,封印大陣遭到終止,魈命懸一線,而萬千邪祟業障根植於體內的事實也無法改變。

  魈得知此事,並不在意。

  夜叉一族的宿命如此,他們驍勇善戰擅長殺戮,因而導致殺業深重荒魂纏身,反噬自毀是早晚的事。

  這次意外導致魈痛苦多日,陷於循環往復的幻覺夢境中,虛實不分,他斬殺了自己數千次。甚至將剛從須彌回來參加海燈節的熒錯認成業障幻影,和璞鳶險些貫穿她的胸口。

  他及時尋回一絲理智,扯斷降魔杵,狠狠扎入自己的手腕釘在地上,魈喉頭一甜,嘔出一口鮮血,倒在熒的懷中,陷入長達數日的昏迷。

  熒找上鍾離和溫迪商量,決定潛入他的夢境,進入他的深層意識。

  「旅者,妳需明白,魈的千年業障伴隨他的殺孽而生,無法根除。」鍾離道。

  「我知道這樣一切可能徒勞,但我還是想進去夢中,陪他走一趟。」

  溫迪拿起豎琴,「既然如此,那我便教妳一曲吧,這旋律由妳演奏,必能夠撫平他的侵蝕之苦。」

  千年如一日,魈一直都在與自己戰鬥。

  層層陷落的夢境中,走火入魔的他,將魔神殘渣妖魔邪祟鎖在體內,用和璞鳶貫穿胸膛,將自己釘在仙陣中央, 死也無法離開這裡。

  她想去到那孤絕的少年戰士身邊,在他臨淵而立時握住他的手。

  陪他一起度過那不易的至暗時刻。

  

  

  

  

  只是,熒沒想到,她會醒得比魈晚。

  少年夜叉墊起枕頭讓她坐起,又端了水過來。

  熒下意識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具在,完好如初,沒有任何疤痕。

  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入夢前魈備受侵蝕折磨的模樣。

  「……魈,你的業障……」

  「無礙。妳都親自入夢做到這種程度了,我還會有什麼危險?」

  魈沉穩道,這話聽起來有些責備她亂來的意味。

  熒捧著杯水,「我只是無論如何都想陪你走一次,不是有意窺探你的過去。」

  「我不介意與妳共享過去,只是……妳用的方法太過危險,一不小心,倘若在夢中受到致死攻擊,可能會沉入深層夢境,再也醒不過來。」

  「深入他人夢境我經驗可多了,況且,還有鍾離先生等人在嘛……」

  熒知道此行不易,所以除了溫迪和鍾離以外,還跟納西妲問清楚了入夢的注意事項。

  層岩巨淵一事過後,她便學會一課--向人求助並不可恥。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她和魈確實成功破除了業障和夢境的枷鎖,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順利。

  熒在魈的夢境中經歷數十次的焚盡,終於迎來了第一次的黎明。在那些失敗的夢裡,她或目睹了魈跳崖自盡、被螭龍奪舍的結局,或因為表態失誤而被他視作魔物吞噬、因螭紋而遭到螭龍侵吞。

  她所經歷的絕境,不比魈少。

  但她從沒放棄,堅持將魈從噩夢中拽出來。

  雖然業障仍然無法徹底根治,但至少,她陪他走一回的目的已經完成,並非沒有收穫。

  曾經他也想過一了百了,往後如再陷業障侵蝕噩夢,他知道,會有一名少女為他拾起破碎月光,指引他回家的路。

  --不要害怕清醒,不要害怕受傷。

  --你的身邊,會有我在。

  --你一定能等到花開。

  食得千萬苦難,終得人間煙火。

  

  

  

  

  幾個月後,關於上次夢境的結尾,熒有一件在意的事。

  「……十面鳶形琉璃,乃展現夢想之美物,只有在高貴的仙獸陽壽竭盡時,由未竟的悲願凝結而成。」

  熒躺在魈懷中念著《碎夢奇珍》一書中的文字,指著上面的配圖。

  --金翅鵬鳥,啖食毒物,燃燒自身後留下純潔琉璃心。

  「真有此事嗎?」

  兩千年前的魈,在螭山一役中並沒有燃盡自我,而是在仙陣啟動前,便被帝君等人救下。由於夜叉一族瀕臨滅絕,只剩魈一枝獨苗,究竟是不是真的會產生琉璃心,後人不得而知。

  魈直接闢謠,「一切不過撰稿者的臆測,並非事實。夜叉一族死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那夢裡的琉璃心怎麼回事?」

  「妳的意識與我交織,夢境自然也會反映妳的所見所聞。若換作他人,不一定有這般的結局。」

  「說得也是,其他人哪有能耐照顧剛出生脾氣暴又不好惹的金鵬鳥呢,我還真有遠見,提前在夢裡當了一回鵬鳥媽媽。」

  熒摸著隆起的小腹,自從魈那次嚴重侵蝕之後,就再也沒有經歷這番痛苦。也許是心境影響了生理,三個月後,熒便有了喜訊。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仙人界和璃月港。

  「有過照顧暴躁鵬鳥的經驗,我想生產後一定會很順利,你說呢,魈?」

  「如果孩子像我,那定是安靜的性子,不必擔憂;倘若像妳多一些……」

  熒插腰,「我現在可是孕婦,你好好說話。」

  魈一笑,眉眼溫和,就像當時在冷泉花海上,來接她回家的金鵬巨鳥。

  「若像妳多一些,定是活潑溫暖的孩子,那更好。」

  歷經諸苦的少年夜叉,剔透明澄的琉璃心,早已在他胸中跳動。

  

  

11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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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Responses

  1. 老師辛苦了!最近過年也別熬夜的太晚阿!
    半夜可以看到車文可真是好福利(‘▽’〃)

    • 有的,我過年還是有維持正常作息!(不過年紀大也熬不了夜了Q^Q)
      這篇好像下午就寫完了哈哈哈,長篇都會提早發免得大家熬夜看>w<

  2. 這篇真的好好看,我看到根本停不下來XD(差點渴死在電腦前)
    月大大辛苦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呀,為了魈上仙!(咦)
    (看到月蝕直覺是長文)

    • 謝謝喜歡!!最近天冷又乾燥,柳要記得補充水分啊>m< 現在為了每年海燈節都會好好的照顧身體!一年一度的煙火之邀>w

  3. 嗚嗚T口T 文筆真的太棒了!這篇寫得真的好好!! 一直很想看祭品的題材月月竟然給糧了(膜拜
    前篇從兩人的相遇到同為一條船上的人,作戲的過程緊張刺激(但是想著畫面真的好痛XD
    後篇開始從開頭全程都在醞釀情緒,看得真的好心疼Q但畫面感十足!一直到接下琉璃心那一刻哭死我了T^T 距離上次哭還是看”以愛圈養”的那篇Q 熒照顧鵬鳥的那段又沒忍住,覺得好溫馨好可愛,軟軟的魈求教學的時候也是看得又哭又笑XD
    能感受到”月蝕”融合的要素好多!月月產糧辛苦了(搥背 剛好生日也在魈實裝附近! 直接喜提生日禮物(X 真的太感謝了!! (滿足

    • 兔兔~~~(撲) 我也是超想看這題材,之前看人聊過這個腦洞超香,
      獻給金鵬大妖的祭品什麼的,我好饞這種互動啊啊啊,但他最後沒有寫出來QQ 只好來割大腿肉(?)
      這篇的車(不論真假)幾乎都是帶傷或過激,很擔心重口味會不會嚇到大家XD,流血表現描述我有稍微控制了v///v(自己也其實也很怕痛)
      琉璃心那一幕是我通偏最想寫的畫面,我自己也寫到哭XDDD(莫名) 很痛的一幕但卻也充滿新生的希望QQ
      前面魈太兇了所以後面讓魈鳥軟萌一下嘿嘿,新生的魈沒有業障所以溫和清潤很多>w< 月蝕充滿了我的私心,大綱也是改了又改,能被喜歡太好了!!(每次寫長篇都會有點擔心合不合大家胃口XDD) 啊啊啊兔兔的生日快到了!!!這麼剛好,可以提前當生日禮物耶嘿!!ヽ(●´∀`●)ノ

  4. 嗚嗚嗚又看到更新了….魈熒真的是支撐人活下去的力量(⁠灬⁠º⁠‿⁠º⁠灬⁠)⁠ 嘿嘿~在ao3看到另一篇熒跑回2000年前去拯救魈的故事(但還沒連載完QQ),馬上這篇月蝕就來拯救我乾涸的心啦哈哈,但果然很重口味呢XD 謝謝大大加持~總算把小金鵬從卡池撈回家了咳~ 吃我大保啦

    • 啊啊那系列確實是月蝕的前身XD 不過當時大綱不夠嚴謹所以就沒繼續寫下去
      也可以把月蝕當成那系列的END!恭喜撈到魈啊!!! 可以帶著他旅遊提瓦特了>w<

  5. 立春与风,因为我在lofter上没法发言,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的魈荧的文章。虽然有点重口味,但是我一直很喜欢魈荧之间细腻的描写,你笔下的魈也是我读过最贴近原作魈的设定之一(我最喜欢你的【魈荧】旅行者终究还是疯了,以爱圈养:淡尘,以魂證心(R),暖床)。说回来这篇里最戳我的是荧挡酒(然后后面两颗心愈来愈近)的那段剧情和魈跳傩舞(勾引荧?)的设定,真的百看不腻!

    而且我也特别喜欢你散荧的文章(特别是與你同夢里荧被阿散的话惹到不伐木了准备接下来也一起睡的那段,流浪者不想過生日里面吵吵闹闹损对方的样子和每一件有深意的生日礼物那段,為吃甜點而活著里阿散慢慢等待荧诉苦以及荧诉苦后喂荧吃千层酥那段。。。这三篇我已经看了无数遍了哈哈哈)特别喜欢这对冤家吵来吵去的样子,阿散收获自己的心(幸)福也十分治愈我。

    推荐lofter上拐杖糖写的一篇叫【散荧】鳗鳗何其多 的文章,相信你也会特别喜欢!!魈荧中我最喜欢 【魈仙人只想当个好丈夫+魈仙人只想。。。咳咳,怎么了, 行夫妻之实有什么问题吗】这篇和【你闻起来很好吃】!

    中文好久没用了,写得差真的不好意思!

    • 啊啊感謝長評Q///Q 謝謝您特地從lofter看完後還來網站留言,我非常高興!ヽ(●´∀`●)ノ
      也謝謝您仔細看過我了的每一篇作品,月蝕擋酒跟跳舞也是我寫得特別臉紅心跳的一段,分別兩人之間的情感增進交流很重要的一段>w< 散熒每一篇我也都揣摩這個小子的心境很久(*´д`)(很少寫這種貓系男子讓我很苦惱) 你能喜歡那幾篇太好了,你說的每個點都打在我心上QwQ 散熒的互動關係雖然針鋒相對,但其實彼此的心在無形中漸漸靠近,這也是很吸引我的地方 您的中文用得很好的,別這麼說!也謝謝您的推薦,我會去把這幾篇看完的, 另外「你聞起來很好吃」也是我心中的神文QQ 可惜作者最近比較沒在寫這篇嗚嗚,等超過一年了。・゚・(つд`)・゚・。

  6. 大大辛苦啦~~這篇真的好好看
    魈魈真的全身上下都是刀啊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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